容国团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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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卫旗

　　2022年1月3日、4日，讲述新中国第一个世界冠军容国团的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在央视科教频道播出。2022年3月11日，同名图书付梓印刷，顺利出版。至此，身为该片执行总导演的我，为在北京工作的400多个日夜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点。从凛冽的北方回到珠海，已是春满枝头。我在体育中心溜达，拾起一朵落花放在容国团雕像前，告诉他，身为珠海同乡，我尽力做了一件一直想做并且应该做的事。

　　容国团这个题材从早期调研到正式播出历时三年，拍摄制作时正值新冠疫情横扫全球，个中曲折艰辛难以表述。片子播出后回头看，发现时光不知不觉过滤掉了其中的艰辛与不快，只余温暖。而其中最难忘的，当属在纪录片摄制过程中遇见的那些老人，他们回首岁月、娓娓道来的往事，接到采访邀约时不辞劳苦的配合，一来二往中从开始的陌生拘谨到后来像自家长辈一样对我们关怀备至，低谷期给予我们鼓励与支持……与这些老人的互动交集，成为了我回到珠海，喝多两杯时和朋友聊起片子最爱的话题。

　　他人眼中的容国团

　　是家人

　　第一次见到容国团的夫人黄秀珍就觉得很亲切，一口“广普”瞬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坐下来面对面聊天，广东话脱口而出，那种朴实亲近让我想起邻家的阿姨。

　　起初，黄老师话并不多，但乡里乡音终究是游子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一来二往，黄老师慢慢放松打开了话题，每一次聊完天大家都很开心，有时她还会打电话向我咨询有关珠海的事。

　　纪录片播出后，黄老师很激动，嘱咐我回珠海前要帮她录下片子以作永久的留念。从一开始的陌生拘谨到慢慢放松并赞赏我们的工作态度，再到播出后对片子的高度认可，这份来自容国团夫人的转变与认可让我备感雀跃。黄老师后来告诉我，片中那些珍贵的影像让她特别感动。尽管她已不太愿意回忆那段往事，可是不思量，自难忘。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一个耄耋老人被往事猝不及防地击中内心，刹那间，尘封岁月一一穿越。

　　2022年3月中旬，我再次去北京参加《人生能有几回搏》图书出版新闻发布会。出发前，黄老师发来微信叮咛我北京还很冷，一定要带厚衣服。放下电话，我心里暖暖的。

　　是球友

　　1.蔡明枢、胡克明夫妇是容国团从香港回到内地后在广东队和国家队的队友。第一次见面，胡克明老师就说：“我已经80多岁了，你们现在才来找我，真怕来不及了。”寥寥数语让我们感动不已，也让我们深刻地意识到，所有当年与容国团有过交集的人物采访，都是“抢救性”采访了，这个纪录片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2.定居中国香港的源锡藩，是我们联系到的第一个容国团故交。得知我们来意后激动不已，不停在电话里说：“国家应该把容国团的故事做出来，他的事迹和精神应该让更多的年轻人知道。”作为少年时的球友，源先生将容国团誉为“乒乓天才”，说他无师自通。容国团从香港“东区小霸王”到击败日本乒乓球世界冠军荻村伊智朗的每件事情，源先生都记忆犹新，每次采访都思维清晰滔滔不绝，88岁高龄如此状态，让我们惊叹不已。其中一次采访，源先生带领摄制组走访当年容国团在香港比赛的地方，从香港轩尼诗道的修顿球场到会展中心天桥旁的东卖俱乐部旧址，再到西区警署旁当年香港乒乓球的发源地，整整走了一天。彼时香港7月酷暑，骄阳似火。当天夜里，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今天真的好累，可是好开心。”

　　采访结束后，源先生说如果有机会和容国团再见面，相信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大家会抱头痛哭，欢乐一场。

　　3.著名经济学家张五常是容国团的发小。张先生的口述和别人的很不一样，识于微时的感情纯真笃厚，尽管许多采访后来没有用在片子里，可是从他的口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容国团。

　　张先生与容国团的乒乓球往事很有趣，他是容国团的乒乓球启蒙老师，可是没多久就被超越了，后来容国团教了他一招开板发球，张先生笑说后来他凭这一招在加拿大拿了不少冠军。他告诉我们容国团还是一个音乐天才，年轻的时候两人常常结伴去看电影，有一次看完《乐府春秋》坐电车回家，容国团在车上将只听过一次的电影配乐一路唱了出来。

　　1959年4月容国团出征德国多特蒙德第25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赢得第一个世界冠军，彼时尚未收到消息的张先生去看电影，惊讶地在开场荧幕中看见容国团在赛场上赢西多最后一分的镜头，他在黑暗中倏地起身兴奋不已，电影也不看了立马走回家，整晚激动得睡不着，他说那时真心替容国团感到高兴。

　　年少的快乐回忆让张先生沉浸不已，可是人生有相聚的欢乐就有离别的感伤。容国团回内地的前夜，两人互相道别。“离开香港，他决定要回内地，谁想是生离死别，生离死别……”白发苍苍的老人重复呢喃着“生离死别”声音越来越小，目光慢慢黯淡变得很远很远。尘世苍茫，离别后，这对感情笃厚的发小此生再也没有相见。

　　那天采访结束后，我们接到张先生的电话，说觉得今天表现不够好，想再安排一次采访。这段少年友情，一直珍藏在张先生心中，与容国团有关的故事他希望能够表达得更好。

　　4.和庄家富的采访预约，一直是和他远在欧洲的女儿微信联系沟通的。现年88岁的庄家富，是容国团当年在国家队的队友。老爷子年事已高，精神欠佳，行动也不太方便，又值疫情期间，我们的采访让她女儿甚为担忧，在微信里一再强调，一定要保证室内通风，采访中途要让父亲休息。我一一应承，我请她放心，采访一定会安排妥当。

　　与女儿的忧虑相比，庄老爷子对采访充满了期待。一见面就跟我们说：“你们尽管提100个问题，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在脑子里。”这是片子历时最长的采访，大约每隔二十分钟老爷子就需要休息一下。我们担心老爷子的身体，想缩短采访时间。可他不愿意，他说：“我已经这个年龄了，我要把知道的快点告诉你们。”

　　是恩师

　　第一次见到郑敏之，她就说：“只要是容指导的事，我义无反顾，必须站出来，他是我的恩师。”甫一见面，巾帼英雄的气概一览无遗。

　　1965年4月，容国团率领国乒女队征战（前）南斯拉夫卢布尔雅那第28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夺得中国第一个女子乒乓球团体冠军，当年绰号“小燕子”的郑敏之是其中的主力之一。

　　年逾古稀的郑老师身上有一种理想主义的纯粹，当她对着镜头说出“人生能有几回搏，此时不搏更待何时！”的时候，我们看到她的眼神依旧如年轻人一般坚定并且有光芒。

　　郑老师亦爱说容国团在国家队的生活往事。在当年那个小姑娘眼中，容指导喜欢听音乐、爱看书、也爱跳交谊舞。“周末看到他西装笔挺、打领带、皮鞋擦得铮亮。就知道，他肯定是要出去或去看电影。”说这话时的郑老师，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当年对世界冠军的敬仰。

　　郑老师是所有亲历者当中对容国团感情最深、对当年细节记忆最清晰的人，说到动情处总是潸然泪下。

　　回望岁月 共创“容”光

　　何志毅是《容国团》传记作者，珠海人。第一次上门拜访我们就兴奋不已，何老师提供了932张照片、11小时录音素材和大量文字资料，其中包括容国团珍贵的存世手稿和其父容勉之生前仅有的一段录音采访。我们大呼发现了一座“资料富矿”。除了这些资料，何老师还慷慨提供了一份名单，这份名单成为了我们日后“按图索骥”采访亲历者的重要依据。

　　同是珠海人，又同时想为弘扬珠海文化尽一点绵薄之力，我与何老师惺惺相惜，我们开始了密切的来往。进驻北京前，我三天两头就往他家跑，一边聊天一边探讨片子的故事内容。熟络之后，他对学术的细致严谨越发让我尊敬，以致于后来总导演闫东号召我们全体创作组成员，要以何志毅一般的工匠精神扎在创作上。

　　片子播出后，何老师的女儿何绮婷在片子链接下留言：“父亲一直期待着在撰写传记外，能将这些素材融进影视创作，发扬传承容国团的拼搏精神。终于等到了2022年的央视纪录片，我们都非常高兴。”

　　三年时光，除了遇见这些让人感动的亲历者，我们创作组也有一位让我难以忘怀的老先生，那就是这部纪录片的艺术指导陈光忠先生。图书出版时陈老为我们作序一篇，题目是《活出怒放生命的每一天》，91岁高龄的老先生写下如此具有生命激情的文字，可以想见，这是个内心多么自在放达的老人。

　　陈老与总导演闫东是忘年之交，本应颐养天年的老先生在接到闫导邀约后，二话不说立马应承鼎力相助，并在看完策划方案后，迅速列举了6条清晰可行的意见，为我们打开了一个全新的思路。第一次视频会议，陈老就让我们叹为观止，满腹经纶才思敏捷，三个多小时的会议毫无倦意，样样都让我们后生小辈自愧不如。此后三年，我在陈老身上获益良多，每次交流都让我思维洞开。

　　除了专业上的收益，老先生最让人钦佩的是他的为人和教养，作为中国纪录片领域的泰斗，德高望重却毫无架子，谦逊温润让人如沐春风。在创作的低谷时刻，老先生对我说：“不就是一部人物纪录片吗？要自信！”那些温暖的文字，我一直保留在微信中不曾删除，独在异乡的日子灰灰暗暗，陈老的鼓励像落入心田的阳光给予我温暖。

　　生命的感受很奇妙，当你专注一件事的时候，光阴总是转瞬即过。疫情期间，我们天南地北云上云下与老人沟通交流的画面还在眼前，忽忽又是一年春。这些芳华已逝的老人，过尽千帆依旧诚挚、依旧热情，这种纯粹的气质让我印象至深。从青春到白发，他们心里永远住着一个心怀家国重情重义的少年。感谢他们带领观众走进那个热血年代，为我们还原了一个立体鲜活的容国团，并展现了一种值得发扬传承的时代精神！

　　正如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总导演闫东在最初框架设计时所说的——容国团“人生能有几回搏”的精神是中国人的，也是全人类的。我们的纪录片，要见历史、见事件、见时代、见精神！

　　作者简介>>>

　　林卫旗，国家一级导演、珠海传媒集团电视节目中心副主任，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执行总导演。

　　作品简介>>>

　　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由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社教节目中心、珠海传媒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联合制作，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社教节目中心特别节目部主任、高级编辑闫东担任总导演。

　　该片以容国团生命中的“三个第一”为线索，以“人生能有几回搏”的拼搏精神为主题，由“国球”的辉煌，引申到新中国体育事业的崛起，展现中华民族不畏艰难、顽强拼搏、敢于胜利的英雄气概，深刻阐释了“人生能有几回搏”对中国几代体育健儿的深远影响。

　　该片创作历时3年，搜集整理历史照片4064张、文字资料超百万字，拍摄4K超高清素材约3700分钟，挖掘整理影像素材约5000分钟。拍摄期间，创作组克服全球新冠疫情影响，先后完成了在德国、匈牙利、日本等国的多位乒乓界人士的采访拍摄，以及容国团在香港生活期间的好友等一系列人物访谈。这是一次“抢救性”采访拍摄，采访对象均为八九十岁的老人，最高年龄94岁。片中大量珍贵的历史影像，特别是片中3段容国团存世的录音讲话及其自传手稿等大量珍贵史料，首次在电视节目中与观众见面，凸显了该片的历史文献价值，填补了新中国第一个世界冠军容国团相关历史文献影像的空白。

　　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于2022年1月3日在央视CCTV-10科教频道首播，随后，在珠海广播电视台新闻综合频道、香港开电视频道（原）、香港国际财经台、有线综合娱乐台以及央视CCTV-9纪录频道重播。该片播出后，各方媒体进行了广泛报道。学习强国全国学习平台在首页刊发题为《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亮相央视》文章，并推送了该片完整版。多家央媒、省媒和港澳媒体也对该片进行了宣传。2022年6月，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入选广东省第十二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2022年6月10日，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办公厅发布关于推荐2022年第一季度优秀国产纪录片的通知，纪录片《人生能有几回搏》入选推荐目录，成为此次广东省唯一入选的作品。2022年12月，获得“第28届中国纪录片学术盛典”长片十佳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