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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摸浮桥的旧时光景

  □ 高 飞

  我能够记起秀江上衔南接北的浮桥,完全得益于一个梦魇:我倚在夏天的浮桥栏杆上,看着袁河上游奔涌而来的滔滔洪水而惊慌失措,我的双脚被固定浮桥的铁链绊住了,在洪水冲断浮桥的一刹那间,我惊恐地大叫了一声。

  是的,我醒了。醒来之后,我就恍惚了。我坐在床上,有点轻飘,感觉像是倚在1978年秋天的浮桥栏杆上。我从床头柜上端过茶杯喝了几口水,这个突如其来的梦魇让我陷入了沉思,我得写写浮桥了,尽管我有20年没曾写过关于文学的只言片语。

  但是,对于浮桥,在我的印象中并非岁月锈蚀后斑剥的碎片拼接,而是一种时远时近的视觉中的似是而非,既朦胧又清晰,既是片断又是整体,这种矛盾在特定的环境中尤其适合对渐行渐远的记忆互动,那种交织缠绵的情感,才是构成浮桥叙述的基本逻辑。

  我不止是1978年的秋天喜欢倚在浮桥的栏杆上,或许1976年,又或许是1977年,无法确定的时间并不妨碍我将注意力从袁州城九街十八巷转移到浮桥栏杆上。倚在或坐在浮桥的栏杆上,随着人来人往而微微起伏的桥面可能更利于我冥想和天马行空。我喜欢在秋天黄昏时踩着泛着幽光的青石板,穿过下街逼仄的巷道和麻石垒成的拱型城门,倚在浮桥的栏杆上看着残阳被掠过南北门码头上空坚硬的秋风生生按进水里,古老的城墙缝隙中顽强地生长出一丛丛一堆堆的野苎麻和芦苇,像极了我身后船尾雕塑一般的垂钓人。秀江两岸暗黑的木质窗户闪烁的豆火温暖而柔软,渔船夜归的桨声和码头上浣衣的木槌声在两岸黑瓦灰墙中来回撞击,然后又随流水向下游浪浪而逝。上下码头挑水或是在我面前走过的憧憧人影,渐渐远离我的视线,在逐渐朦胧的黄昏中像是在薄纱中游走,虚幻、缥缈、迷离……

  这是我对1978年秋天浮桥两岸不完整的描写,因为我无法准确还原当时那些既让我刻骨铭心又像是要脱手而去的旧时风景。但它至少是纯粹的,这种纯粹唤醒了我身体以及内心对故土浮桥存在价值的深刻认识,在我看来,细碎的客观叙事正是我对42年前秋末冬初秀江两岸最温馨画面的怀念和诠释。

  我把横贯我整个少年、青年时代的浮桥看作是生态学和美学交融的摇篮,我从摇篮中汲取人生的态度和对生命的敬畏,他决定了我对未来生活的走向和前进的方向。两千多年前,有个叫庄子的人说:彼至正者,不失其性命之情;任其性命之情,安其性命之情。其意思就是,一切事物都是有其天性,是顺其自然的。也就是说,自然即是合理,是美好事物的客观存在。因此,浮桥就像是历史长河的血管,既培养了生态美学壮硕的根系,又为我们这座古老而灵秀的城市赋予了高贵的气质与灵魂。

  站在浮桥上,无论是冬日秀江水面升腾的氤氲白烟,还是春天覆盖整个秀江上空油菜花粉简单而优雅的清香,抑或是初夏时节河岸被桑树上繁茂的紫色桑椹溅落的汁液洇湿,你总能发现浮桥在现实中不可替代的存在意义。无论身处何种背景,浮桥总是像一个殉道者,忽略生存状态,而凸现生活姿态。它的存在不仅仅具有帮助人实现自由往来的现实意义,同时也贯连着人类自然与非自然的联系,无论历史烟尘如何消散,它矗立在历史长河当中的根基,是永远无法撼动的。

  那些年,我与浮桥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他无言、我不语,默默相守、悄悄对话。在无数个寒来暑往里,我看着秀江河水流了一年又一年,听着城北茶馆里的三星鼓响了一春又一春。我就在浮桥上,倚着栏杆,目睹着时光把袁州城千百年来的风韵雅致塑造成了散发着独特魅力的巨像。

  现在,这座建于1784年的浮桥在200年后销声匿迹,我只有在梦中,那座遥不可及的浮桥才会清晰地抵近我的视野,才会像我在夏日里感受禾苗生长那样亲切,领悟蓬勃的朝气,触碰生命的顽强。时代总是要进步的,这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但是,时代的进步真的要亡一体而兴一域吗?有些东西,在有形的物体中可能做到,但于无形的精神丰碑,却永远也无法将之毁灭。

  而躲藏在那个梦魇背后的隐喻是什么?或者又在暗示什么?我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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