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广东省援外医疗队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非洲中部的赤道几内亚共和国，这条援助之路一走就是48年。

　　2018年1月5日，由珠海组派的广东省第29批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启程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由27人组成，包括来自全市9家医院的医疗技术人员21人，在3个医疗点为当地提供免费医疗服务，为期一年半。

　　565天过去了，2019年7月22日，全体队员平安回到了珠海，圆满完成任务的他们还带回了赤道几内亚最高荣誉——国家独立勋章。

　　在异国他乡的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日日夜夜，有着什么样的心路历程，本报记者专程走进他们中间进行了采访。

　　撰文：本报记者 刘联

　　实习生 邹谌辰 陆楚颖

　　摄影：本报记者 赵梓（统筹）

　　受访者供图

　　第一个手术麻醉的病人就是艾滋病患者

　　“说实话，当时我非常害怕。”

　　“出国之前我们在省传染病医院培训过，但即使这样，感官冲击力很大，当时心里很忐忑。后来慢慢经过自己调整，通过深呼吸让自己放松，告诉自己再小心一点，多注意一些细节，最终顺利地完成这台手术。”

　　广东省人民医院珠海医院的麻醉医生孟凡建比起出国前晒黑了不少，他把头发理成了便于打理的寸头，虽说时差还没有倒过来，但看上去还是非常精神。

　　字面意为“黑人之国”的赤道几内亚位于非洲中西部，西临大西洋，国土跨越了南北半球，由陆地和岛屿构成，2.8万平方公里的国土面积百分之八十以上被森林所覆盖，疟疾、伤寒和艾滋病等恶性疾病一直威胁着全国近百万人的生命健康。

　　这次援非，孟凡建被分配到巴塔地区总医院上班，做的第一个手术麻醉的病人竟是艾滋病并肝脓肿病人。

　　“医院手术室条件很差，非常简陋，没有国内的麻醉包，只有一双手套、一根腰麻针、一个注射器，麻醉只能用自制棉球蘸酒精消毒后进行穿刺。”戴着医院里薄薄的无菌口罩的孟凡建非常小心认真地完成了麻醉。

　　由于经济的原因，到巴塔总医院的病人在做手术之前通常没有进行相关的血液化验，很多时候，孟凡建做完手术后才知道病人是艾滋病或其他传染病的感染者。

　　“艾滋病做了57例吧，梅毒也有30多例吧。“孟凡建坦言，一开始去的时候很害怕，后来做久了就不那么害怕了，无论是艾滋病还是梅毒的感染者，他始终将他们当成需要帮助的病人。

　　“你们敢不敢看。”孟凡建打开手机，我们看到一段视频，孟凡建即将为一位左臀部几乎全部烂掉的病人进行术前麻醉，只见该名患者的伤口用手一碰肉就和着血往下掉，这是在电影里都未必能看到的画面。

　　565天援非的日子，孟凡建有近400天都在巴塔总医院上班，为手术病人麻醉，如果加上急诊、加班还不止400天。这一年半里，医疗队诊疗麻醉635人次，孟凡建主麻了384人次，他亲自麻醉的病人中HIV阳性患者占了近15%，梅毒阳性近10%，还有丙肝患者。不管遇到什么情况，只要是他负责的麻醉，全部都平稳顺利完成。

　　我想把防病治病的知识给他们留下来

　　王力在珠海市人民医院担任内分泌科副主任医师，他还是健康管理学博士。这次援非，他分在保健组，在全年无休的情况下，他在其他队员配合下相继完成了《旅非人员健康管理手册》《家庭健康管理手册》和《一切为了人民的健康——中国29批援赤道几内亚工作记录》的编写，为的只是把防病治病的知识留下来。

　　“三本手册的编写是按时间顺序进行的。”王力到达赤道几内亚后发现，在非洲的华人由于自我健康管理知识匮乏，面对当地特殊环境，很少能做好健康保护措施，面对疟疾，被咬伤等情况，不懂得正确的处理方法，耽误了病情，有的甚至失去了生命。出于对旅非华人健康的考虑，王力萌生了编写手册、普及知识的想法，他采用图文并茂的形式，编写了他的第一本非洲健康手册——《旅非人员健康管理手册》。一些中资企业得到手册，简直如获至宝。

　　“当地的孩子甚至会低头直接饮用小水塘中的水，而那个小水塘上一秒才有牛羊在其中排泄。”由于当地普通民众受教育程度低，卫生意识相对淡薄，如何才能增强当地人的健康意识呢？王力又陷入深深的思考，关键是要让他们看得懂，最后他想到了一位会画画的朋友。

　　“我找到了他，希望他能跟我一起出一本宣传手册。”王力告诉我们，就这样由他来拟提纲，朋友画配图，针对当地居民的第一本《家庭健康管理手册》诞生了。

　　“我看到当地有不少像可乐之类的广告，我就想如果把一些知识印在村口，会不会效果更好。“由于纸制品造价高，当地居民人手一本手册不现实，王力又想到了以海报辅助宣传的方法。“当地很少像国内这样在各个社区设有健康宣传栏。如果用海报宣传可以说是成本低、效率高。”王力将十五种非洲常见疾病的相关知识用西班牙语印在“健康宣传海报”上，希望各个村口都贴上一张，此举得到当地政府的支持和赞赏。

　　为了更好地展示中国援非医生的工作情况，王力整理了医疗队的工作记录，并制作成《一切为了人民的健康——中国29批援赤道几内亚工作记录》，赠送给了赤道几内亚总统和卫生部长。

　　“当地居民在提到中国医生时，都会竖起大拇指。”而作为一名医生，如果能救助更多的患者、帮助更多的人，他的使命就得以完成。王力说，作为一个个体，他希望把所学的防治疾病的知识留下来，让这片土地上的民众长久受益。

　　当地人生孩子用了他的名字

　　这次随队前往的市五院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陈华新工作地点主要在巴塔地区总医院和医疗队驻地。

　　“直到现在，我似乎与非洲那片热土、那些善良可爱的朋友们都未曾分离。”虽说已经回来几天，但他说自己的心依旧与万里之外的巴塔紧紧相依。

　　“艾滋病、梅毒、疟疾、伤寒、结核病、还有肝炎，大多是传染性疾病。” 陈华新工作的内科病房，病种很多，病区还经常停水，有时查房后，因为没办法洗手，随时有职业暴露的风险。但是作为医生，他必须查房，每天都可以看到他带着当地医生和医院实习生们一起在闷热、阴暗的病房里查房，详细了解患者的病史，认真细致地为患者体检，在援非的565天里，陈华新管治住院患者共计2700余人次。

　　由于很多当地人生活极其困难，很低的检查费用都难以负担，根本不可能进行完善的辅助检查，陈华新看到这种情况，根据自身20余年的临床工作经验，为很多患者制订了费用低廉的诊治方案。

　　一次，一位患有“大量结核性胸腔积液”的年轻女性患者，因经济困难，连一次胸水都未抽就准备出院回家了。陈华新为她捐助了相当于当地人将近一个月工资的6万西法，让她答应留下继续治疗，经过精心细致的治疗，该患者获得了治愈。每当遇到类似的患者时，陈华新都会主动为他们交钱，帮助他们解决困难。他还自己出钱出力，为贫困患者购买各种医疗器械，以帮助患者得到更好的治疗。

　　内科病房里经常有很多疟疾患者，但所有的病床都没有蚊帐，病房里蚊子很多，极容易传播疟疾。为了减少疟疾传播，陈华新经常从商店购买蚊帐送给患者。

　　此外， 医院里有很多传染病患者，医护人员因缺少医疗手套、口罩，感染传染病的风险很高。陈华新自费从超市或药店买来酒精、一次性检查手套，甚至口罩等，送给当地医生、护士使用。医生、护士们经常缺笔、吃不上早餐，陈华新还经常从超市买来很多笔、饼干等，送给当地医生和护士们。

　　在非洲的565天里，陈华新为当地患者自掏腰包，累计花费100多万西法（约人民币1万多元），这相当于当地人1-2年的工资收入。

　　陈华新的行为也被当地人看在眼里，有个叫Miki的当地人，妻子生了一对双胞胎，他给双胞胎孩子起名，分别叫：“Miki和Camilo，Camilo这是陈华新在当地的西班牙语名字。Miki说：“Camilo对我们太好了。”

　　当陈华新即将结束任务回国时，巴塔医院总院长Manuel十分不舍，他对陈华新说：“你走了，我们将失去一位好朋友！”

　　针灸、拔罐等中医技术是她的“法宝”

　　广东省中医院珠海医院这次有3名医生参加医疗队前往赤几，他们是康复科曾祥毅、眼科邓建华、心血管内科潘红翼。其中潘红翼是位娇小的女医生，出生1984年的她也是整个医疗队里最年轻的女医生。

　　在赤道几内亚首都马拉搏医院，她成为全科医生，此外，还要承担驻地日常的诊治。当地疟疾和伤寒肆虐，常有人因感染该类疾病而到医疗队驻地求诊。潘红翼离开前还有中资企业的一名员工因病前来求诊。经检查，他感染了“恶性疟疾”，出现超高热、剧烈头痛、血尿等症状，经过潘红翼及时治疗，病情有所缓解，当他听说潘医生很快要回国了，非常紧张。潘红翼每天上午六点让他到驻地医疗点打针，再去医院上班，晚上下班后继续为他打吊针，终于在回国前治愈了该名患者，中资企业代表说，中国医疗队是他们在非洲顺利工作的坚强后盾。

　　赤道几内亚蚊子携带疟原虫，疟疾也是当地的高发病。“接触的疟疾患者多了，我倒不怎么害怕了。”潘红翼说。一次，潘红翼主动接诊了一位低烧不愈的疟疾患者。患者当时低热，全身乏力易出汗，后枕部疼痛、睡眠差，舌淡苔、脉搏细。在当地使用了一周多的抗疟药物，效果都不尽如人意。

　　通过“四诊”，潘红翼以针药结合的方式对患者进行治疗。治疗后，患者后枕部疼痛的症状得到缓解，也能安稳入睡了。“中医药真神奇！”治疗5次后，患者上述症状缓解，对中医药连连称赞。

　　当地缺医少药，无法开中药处方，针灸、拔罐等中医技术成了临床中潘红翼的“法宝”。“出国的时候我特意带了很多艾条，用来艾灸。”在当地医院，患者和当地医生都很喜欢潘红翼医生的中医传统疗法。

　　一次一位当地的高官因咳嗽几年未好，找到潘红翼。潘红翼拿脉后发现，他痰湿很重，脾胃虚弱，于是给开了“香砂养胃丸”，患者一周就痊愈了，他一再请求潘红翼留下来。

　　除了在马拉搏坐诊外，潘红翼还为当地医学院校开展了中医讲座，传授针灸、拔罐等中医传统疗法，将中医推广到赤道几内亚政府和当地医学生、医务人员之中。

　　“当初走的时候皮肤好白净呀，晒黑了！” 7月23日回国第二天，潘红翼回到广东省中医院珠海医院心血管内科，护士长一见到潘红翼就抱着她哭了起来，她告诉记者，当时红翼才33岁，为了援非，谈恋爱都没有时间，现在35岁还是单身，作为一名女性她太不容易了。

　　全队的平安是他最大的心愿

　　“大家克服了各种难以想象的困难，用爱心和责任在当地救死扶伤，树立了中国医务人员的良好形象，医疗队任期未满就获得受援国总理嘉奖，归国之际又获得该国最高荣誉奖‘国家独立勋章’，该国总统用‘完美’两字给予我们高度评价。”医疗队队长、珠海市卫生健康局副调研员陈雷告诉记者，医疗队队员们发扬“不畏艰苦，甘于奉献，救死扶伤，大爱无疆”的中国医疗队精神，克服当地气候炎热、蚊虫肆虐、传染病流行等重重困难，圆满完成各项工作任务。

　　陈雷告诉记者，当踏上祖国土地那一刻，他终于松了一口气。在这一年半里，他最担心的是队员安全，有一次一位女队员被抢，他第一时间去安抚。后来他紧张得睡不着，全队的平安是他最大的心愿。有一次出现紧急情况，共有3名队员染病，一人类似疟疾，一人患伤寒。不过好在控制及时，最终没有大碍。非洲艾滋病患者比例很高，潜藏患者也有，而眼科的邓建华医生曾沾上过患者血液，麻醉科医生孟凡建曾被针扎破过手指。不过，好在最后患者血液的检验结果都呈HIV阴性。

　　一年半，医疗队诊疗门诊病人7689人次、诊疗住院病人9147人次、手术1349人次、抢救危重病人116人次、麻醉635人次、针灸1420人次、化验检查11039人次。此外，医疗队还开展了8次上山下岛等大型义诊活动，免费诊疗1230人次，送出价值约3万元的药品。医疗队还成功完成了受援医院首批小切口白内障手术，举办中医知识专题讲座，让受援国人民享受到更多更有效的医疗技术服务。此外，在中国大使馆经商处的组织安排下，医疗队多次到赤道几内亚偏远地区或海岛义诊，为当地村民免费送医送药。

　　陈雷说，医疗队21名医疗技术人员分别来自9家医院，全部都是中级以上职称，其中高级职称9人，来自三级医院的队员比例占90.48%。队员当中年龄最大52岁，最小27岁，分别来自内科、外科、儿科、妇产科、骨科、眼科、麻醉、中医按摩、检验、药剂、护理共11个科室。

　　其实每一位队员都有故事……

　　2018年3月，珠海市妇幼保健院妇产科医生马治富与市第二人民医院第七党支部书记、麻醉科主任医师许继文成功抢救一名失血性休克HIV阳性患者。

　　为了尽可能让更多白内障患者重见光明，两位眼科医生邓建华、张泽华除了在当地医院接诊手术以外，还积极参加偏远地区的义诊，筛查出适合手术的白内障患者，联合相关机构为贫困患者免费手术复明。

　　在远离祖国和亲人的日子里，尽管队员们在精神和肉体上，不可避免地承受着寂寞和孤独，但是队员们的相互鼓励和帮助，让内心变得更坚强，国家的使命和责任在支撑他们，必须要圆满完成任务。归国前，赤道几内亚总统委托卫生部长给全体医务人员颁发赤几“国家独立勋章”。

　　在赤道几内亚的医院，在乡间义诊现场，感人故事在这群珠海医生中不断上演；他们的身影温暖着非洲同胞的心。陈雷说，“我们虽然不是外交官，但是通过这些实实在在的医疗援助，让这些非洲人民在‘一带一路’倡议下生活得更好，我们也因此实现了自身的价值。”

　　广东省第29批

　　援赤道几内亚医疗队

　　全体成员

　　本次中国医疗队共有27名成员，分别来自珠海的各大医院、不同科室、不同领域，其中珠海市人民医院共3人，分别是内分泌科的王力、眼科的张泽华、药剂科的邓锡岳；中山大学附属五院共3人，分别是心内科的金莉子、外科的邹劲林、妇产科的石少权；珠海市第二人民医院共3人，分别是护理科的陈璟琛、麻醉科的许继文、检验科的陈国伟；广东省中医院珠海医院共3人，分别是内科的潘红翼、眼科的邓建华、中医按摩科的曾祥毅；珠海市妇幼保健院共3人，分别是妇产科的马治富、新生儿科的邝文英、检验科的苏文；遵义医科大学第五附属（珠海）医院共3人，分别是骨科的袁小洪、外科的黄荣柏、药剂科的黄斌；还有珠海市香洲区人民医院儿内科的庞忠；珠海市平沙医院内科的陈华新；广东省人民医院金湾医院麻醉科的孟凡建，以及珠海市卫计局的陈雷、闻大卫、苏强、蔡桂枢、王浩、夏浩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