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达利的《记忆的永恒》,吓了一大跳,从小看惯了《伏尔加纤夫》《马拉之死》《蒙娜丽莎》,写实主义的路子已深入人心,初遇达利以为疯魔,但这幅画从第一眼起,就再也没有遗忘。那一年,我13岁。
这幅画的背景空旷,海滩上趴着一个怪诞的物体,像一个人扭曲的面部,又像人类不完整的胚胎,平台上一截枯枝,这枯枝可不是中国水墨那样宁静致远,反而让人不安。最让人不安的是怪胎上、平台上、枯枝上都挂着柔软的钟表,疲惫不堪,仿佛时间马上就要死去。
小时候初遇这幅画只是惊悚,人到中年再次展读却悲从中来,人类无论是在过去(脆弱的胚胎)、现在(大展身手的平台)、未来(死去的枯枝),时间都不会慈悲的停留,而是飞速地熔化,像我们短促的一生。
达利一生不走寻常路,25岁初遇法国大诗人艾吕雅妻子加利,加利是他的女神。如果说达利是超现实的主宰,加利就是达利的主宰,这个女人无数次走进他的画面,一起讨论作品,一起体验疯狂。如果她没有出众的才华和优秀的灵魂,达利大约不会与这个大他9岁的女人痴缠一生。
达利是一个卓越的天才,以梦为马,傲视群雄。他的奇思怪想源于生命中难以捕捉的素材,如睡眠、死亡、扭曲、梦幻,将人们熟悉的东西扭曲变形,再以精细的写真落在画布上,使他的奇思怪想更加真实。人们伫立画前,总是会想起自己的某种潜意识,亦真亦幻,不知今夕何夕。
钟表可以扭曲,时间也可以熔化成液态。达利的狂想,用现实主义笔法勾勒出来,一丝不苟,纤毫毕现,让人深深不安。人生的荒诞、悲凉、怪异、恐惧,其实都存在于细节。那些滴滴达达流淌的时间,并不能拯救人类,而是把人类逼入更加危险的窘境:你一天比一天更老,你一天比一天更加接近死亡。
达利除了画画,还写小说、拍电影、布置橱窗、设计珠宝,各种艺术他都玩得很溜。一生风云变幻却总是保留“顽童”属性,翘起的两撇胡子是他嘲弄世人的标志。1989年1月,老顽童达利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的传奇前无古人,他的成就后无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