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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老井

  □ 张芸溪

  说起夏天,忽然想到外婆小院那口老井。

  老井是喧闹的。绕着井外婆栽种了月季、枣树、桂树和李树,还有一片小菜园,到了夏天那些浓墨重彩的绿色,在金色光芒中使出浑身解数,张开每一片叶脉,撑开每一条经络,务必让它们的生命发挥到极限。外婆在井边放了个铅桶,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桶一侧挂个石锤,打水时将桶放入井中,另一只手拉住井绳,然后两只手一前一后放下井绳,铅桶先是漂浮水面,由于石锤的重量,桶身侧翻,井水源源不断灌入桶中,尔后桶快速没入井水中,拉起井绳,双手快速交叠把水桶拉上来,一刻也不得歇力。小时候村里没有自来水,屋内柴火灶边有一口大釉缸,印象中外公每天早早出门挑水,他每次都要摘两片大大的叶子放在桶里,否则一桶水荡来荡去回到家就只剩大半桶了。

  老井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炎热的夏天。暑气蒸腾,外公从田里干活回来,人恹恹的,来到井边,打上一桶水,双手扶在桶沿,俯下身,把脸埋进桶里,良久猛地从桶中抬起头,抹一把脸,然后双手握住桶沿,一把举起,举过头顶,一个倾斜,冰凉的井水从头顶淋了下来,凉气从头灌到脚底,身上的汗登时没了,外公眼里是井水清澈的光,神采奕奕。一切都很好,外公那时很年轻,什么事都有他顶着。乡亲们也都如此,众人在井旁,轮番把水往头上灌,从语调的急速飙高,便测出了地下水的冰凉,透心的快意,井边流淌着恣意的生命张力。夏日的井边总是笑声朗朗,现在想起来还像在耳畔回荡。

  相比白天,老井的夜晚更热闹。太阳炙烤,小院地面热辣辣,用老井的水多浇几遍,就清凉舒爽。屋内实在是闷热,黄昏的小院尽管还有暑气,但有风,傍晚时分,外婆把桌子搬到小院,挨着井,在外面吃饭。晚饭后,乡亲们陆陆续续来到小院,外婆早早吩咐我搬出凳子和椅子,围着老井。外公把家中的电视搬出来,乡亲们就挨着坐在长凳或椅上,摇着蒲扇,赶着蚊子。有时候外婆会去田里收一些艾草,艾草味道大,能熏蚊子。外婆端着西瓜出来,每一堆人群中间都会放一脸盆,是傍晚外公从地里刚采收的,外婆用碎布条编了井绳,下端吊着橡皮桶,西瓜放进桶,然后慢慢用井绳把橡皮桶浸没井水中,井绳另一端用厚实砖头压着,吃的时候,西瓜甜味带着冰丝丝清凉。乡亲们在小院里天南海北地摆谈,大抵是这个天庄稼长势,哪家的猪又不肯吃食,顺便叹别个运气不好……亦或是同辈之间开开玩笑,笑着说着,一天的疲乏就散了。有时候我们都不大说话,只有电视的声音,我依偎在外婆怀里,渐渐地快睡着了。

  井底的水倒映着月亮和星星,还有熟悉的父老乡亲。对于老井总是有一种刻进心底里的深深眷念,我知道井里藏着诗句,只是后来再也没能抓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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