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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之挂老青

  □ 龙志球

  太平崂上把人死后的头三年扫墓,称之为“挂新青”,时间一般在正月下旬。三年“挂新青”之后的扫墓,就叫“挂老青”了。

  “挂老青”的时间,一般安排在清明节的前一个星期天,正是料峭春寒、淫雨霏霏的季节,很容易让人想到“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悲催。

  但在太平,“挂老青”并不是悲伤的。对大人来说,更像是家族之间的一次聚会;对孩子们来说,更像一次春日的郊游!

  到了那天,家家户户一大早先到死去的爷爷或奶奶、父亲或母亲的坟地“挂青”:用柴刀砍掉坟边的荆棘灌木,用锄头清理坟堆四周的排水沟,在坟头插上木棍捆几张纸钱,坟后方和左右两边坎上均匀压五张纸钱称为“龙身纸”,然后坟前点香、烧纸、放炮仗、三跪九拜。之后,各家再派代表到某个族人家集合,听族长吩咐,兵分几路去给埋葬在山间田野各处的本族先人们“挂青”。

  比如我们龙家,按照我爷爷“云”字辈十兄弟(包括堂兄弟)排序,实际由我父亲“吉”字辈三十兄弟轮流“制会”(具体承办)。“挂老青”当天,女人们和年级大的族人一般都留在“制会”的叔伯家帮忙准备饭菜;其他叔伯兄弟们则分为四五个小队,每队由熟悉路线的长辈带路,往上走“头狸坑”到“石匠庵”是山路最多的、往下走“太湾”到“岗口”是路程最远的,还有左右一些不远不近的路线,总之不能遗漏任何一个先人的坟。

  你看:山崂上、田野里、河沟边,“挂老青”的人们三五成群,上上下下。姓龙的、姓阳的、姓谭的、姓李的……各有各的“组织”、各有各的“路线”。有的敲锣打鼓以壮声势,有的举着族旗显示威风;这里响起噼里啪啦的炮仗,那里飘起烧纸的青烟。要是下雨,你会看到不同颜色的雨伞、斗笠,好像在雾海里漂浮,还有人披着棕蓑衣!

  你听:有人在向小孩介绍某个长辈该怎么称呼,有人在向族人表扬某个侄儿成绩优秀,有人商量今年去哪里淘金发财,有人在述说先人们的生前掌故。就是在一些偏僻的山里,也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或是“深筒子”(塑料雨靴)踩在地上咣当咣当的声音。

  沉寂了一个冬天的山野,仿佛一下子被吵醒了。粉红的桃花开了,雪白的李花开了,金黄的油菜花也开了,嫩绿的各种各样的杂草也争先恐后地从酥松的泥土里探出头来……

  孩子们呢,一会儿追赶着跑到大人们前面,一会儿又落在后面很远很远。有时他们抢着帮忙扛锄头、提香纸,有时又抢着清理坟堆的杂草和碎石,有时为自己准确地找到荒山野岭某个没有墓碑的祖先的坟而洋洋得意,有时又为一根刚刚冒出尖尖的竹笋到底是“冬笋”还是“春笋”争得面红耳赤。幸运的话,你还能在树林里采到一丛丛蘑菇,在柴草间发现几个刚刚能吃的“茶耳朵”,甚至摘回一裤兜的新茶嫩芽……

  中午,“挂青”的各个小队陆续回来。“制会”的叔伯家已经摆好桌凳,帮厨的婶婶们把香喷喷的鸡肉、鱼肉、蛋饺端上桌。这时族长恭恭敬敬地跪在神龛前祭拜列祖列宗、打宝卦,有人在门外烧纸、放铳、放炮仗,族人们叩首跪拜。然后,大家一团和气,喝酒吃饭。家里有出生不久还没上族谱的,赶紧抽空找到族长,封个小红包,请老人家恭恭敬敬地把男孩的族名及出生年月日写上去,一个重要的仪式就算完成了。

  听我父亲讲,从前我爷爷住在“头狸坑”,对面是一片坟地,每年那些过了清明没人“挂青”的坟,他老人家都要插上一根棍子、扎几张纸钱。又听我父亲讲:“祖山崂”上很多坟,每年清明一过,有个阿嫂就把那些坟上的纸钱棍全部扯了,拿回去当柴烧。难怪小时候我们纳闷,坟头那些棍棍怎么就没了呢?

  年复一年,太平崂上的人们翻山越岭、不辞辛劳,大老远跑去给本家先人的坟堆挖几抷新土、插上纸钱,烧纸点香,拜上几拜,既是告知世人这逝者还有后代认领,也是提醒自己记得“根”在哪里,不要忘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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