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赵卫英
那些年,毫无来由地迷恋玉石。
这小城小镇的,新开的店只有小规模的几家,也没多少镇店之宝,三两次便看了个底朝天。
而旧的那几家玉石店是再不能去了。我早已把老板藏柜子里的珍品也探索完毕。
看多了,知道小店小铺的,能摆出来的都是普通货色。进去瞅一眼,更像个熟客,让店家拿出好东西来。起初,那店家从柜台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来。忽悠谁呢!我也不客气,这就是最好的货?店家不服,当然不是!十件八件的往外掏。掏着掏着,那老板总算清醒过来,就差张牙舞爪地喊了,你这是买还是……不买啊?我心也虚,到底只能欣赏了去。这些个欣赏,一次还行,看个十次八次的,还嚷嚷:这只手镯水头差,干巴巴的,价值就不高了。这个绿色有点偏色,带了点蓝调,可惜啊。还有这裂缝,啧啧……店家实在忍不住了,斜眼看我:老兄,是想自己做买卖了吧?慢慢地,店家大老远看见我便往里间走。
我也知道自己不受待见,悻悻地跑去一个叫“天光墟”的地方看玉石。赶了趟车,到了地儿,天才刚刚亮。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处处要懂规矩。连开价、议价都不能用嘴巴说,只能敲计算机。
不得不说,这个地儿的玉石多得超出我的预料,反乱了心。真正摆卖的没看上,倒是看上了一女摊主胸前的翡翠挂牌。它色泽纯正,在光线下闪烁着一种灵动的光晕,仿佛赋予了生命一样。人家女摊主热情,见我盯着她的挂牌,便让我听上了一段翡翠背后的故事。原来这是一块娘家的底气。背后除了有父母的祝福,更多的是她虽远嫁,但随时可以回娘家的“谕”旨。女摊主说得眼眶红红,我也被感动了。
我知道不该有念想的。可是,看着自己的素腕,还是随意地套进了一只合适的玉手镯。日久,手镯居然玲珑如月,越发润泽通透,长了水润,飘了色丝。好像它本来就是我期待的模样。
可是不久。玉镯竟毫无征兆地导演了一场预谋已久的别离。那天,我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几乎同时,我听到了一声裂。这裂声清脆有力,没有一丝的犹豫。不愧君子玉石,连破碎都体现出决绝来。也是这一声裂,竟让我生出从未有过的心痛之感,像被剐了肉。
好长一段时间,并不适应玉镯的离去。我不明白,为什么一只随意的玉镯,在生活中的日夜相伴中,可以渗透成爱,成为自己满心欢喜的样子?
我把碎了的三段捡回,带在身边。每次翻出,看见碎玉越来越暗,逐渐失去光泽,我的心更难受。犹豫着,做成金镶玉?要不,打磨成一个小玉圆柱?
我因此失眠很久。不惜带着黑眼圈,再次来到那个女摊主面前,祈求她能像一位医者,帮碎玉镯回春。当层层剥开的三段碎玉展露在她的面前,她甚为惊讶:我做了25年玉石买卖,我见过无数的玉石,也见过无数的分离。你又何苦呢?她捏着碎玉,反复盘着,就像盘着一件心爱之物。碎玉在她轻快的盘捏之下,似乎透出一丝久未见的光泽来。
我总算明白。一直以为的不舍,其实更多的只是惩罚。一切都是我的不甘罢了。
回到家,我把碎玉埋在门前的花圃里。从此,我便在这玉石的江湖中全身而退,算是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