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亚明

　　中午，海水退潮了

　　在海水里浸泡了很久的红树林

　　一下子长高了许多，裸露的淤泥

　　便是一方舞台

　　一场演奏会即将开始

　　最先出场的是蟛蜞和招潮蟹

　　它们搬出一架架古筝或竖琴

　　用一只只螯钳自弹自奏

　　接着是弹涂鱼从洞穴里爬出

　　有的纷纷趴在树头上

　　腮帮一鼓一收

　　响声短促而有力

　　那些蚌贝本身就自带乐器

　　不是钹就是锣，可击打的声音

　　都不怎么响亮

　　反而是海鸥，不喜欢站在舞台上

　　只在远远的地方鸣叫

　　声音就能穿越整片红树林

　　而立在树顶上的白鹭，高贵而优雅

　　一看就知道是演奏会的指挥

　　演奏会每天都在红树林上演

　　可听众并不多，你瞧——

　　当我迈出脚步走近，它们就立即停止

　　当我一停下脚步，演奏声又马上响起

　　没人知道鹭鸟上班的地方有多远

　　太阳慢慢用力爬出海平面

　　刚刚洗完半张脸，早起的鹭鸟

　　便开始出门，一只接一只

　　从红树林里飞出

　　没人知道鹭鸟上班的地方有多远

　　直到夕阳即将坠下大海

　　她们才陆续回到家里

　　最后归来的那只白鹭

　　站在高高的树顶上扇动翅膀

　　不知是想要将夕阳扇得更亮些

　　还是想将夕阳早点吹灭

　　红树林讲解员

　　你看你看，这个渔村小女孩

　　熟练的普通话海风一样纯正

　　皮肤却如古船木一样乌黑

　　她懂得那么多

　　对整片红树林了如指掌

　　指着红树干上的一条条嫩枝

　　她说，这不是枝条而是气根

　　是用来呼吸和歌唱

　　像不像演唱会上舞动的指挥棒

　　又指着树顶上的一团花籽说

　　红树的花籽都喜欢旅行，被风吹落

　　就随着潮水去旅游，累了就扎进淤泥

　　落地生根，几小时就萌叶长枝

　　生命力多像我们海边人

　　我望着眼前这位小女孩

　　正午强烈的阳光下，大滴的汗水

　　从她的脸颊淌流而下，滴落在

　　红树林的淤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