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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蒙、觉醒与重生

  □ 陈再见

  1

  第一次读《活着》,是二十几年前了。那年在小镇读高中,周末习惯逛书店,买一本当期的《读者》。有一次意外见到一本名叫《活着》的书,薄薄的,捧着就读了起来,结果欲罢不能,站着读了整整一下午,天黑了,晚饭也没吃,直至读完,才从书店里出来,见到街灯点亮的小镇的街道,人来人往,一下子感觉迥异,仿佛还沉浸在小说的氛围里出不来,如同福贵牵着他的牛行走在落寞的夕照里……

  那是我首次一口气读完一本书,中间还落过两次泪,第一次是福贵出去为母亲抓药却被抓了壮丁,第二次是福贵的女儿凤霞难产而死。现在回头想,《活着》就是我文学生涯的启蒙之书。读过《活着》之后,像是推开了一道门,才知道文学原来还有另一番广阔的天地。

  所以说,和大多数余华的粉丝一样,我是从《活着》开始阅读余华的。到目前为止,余华仍是我最喜欢的当代作家,没有之一。我几乎买了他所有能买到的作品,而且一翻开就能读进去,还是那两个字:好读。余华的好读不是浓妆艳抹式的麻醉,而是清奇素雅型的陶醉,他的好读是有耐读作为支撑的,就像我们看一个雅致的女孩,第一眼是美,第一百眼还是美,那么她就真的美。

  2009年,我刚开始写小说,好多篇什其实就是模仿余华写出来的,无论是他早期还是后期的作品,对我的影响都很大。好在余华自己曾经说过:“一个作家的写作影响另一个作家的写作,如同阳光影响了植物的生长,重要的是植物在接受阳光的照耀而生长的时候,并不是以阳光的方式在生长,而是始终以植物自己的方式在生长。我的意思是说,文学中的影响只会让一个作家越来越像他自己,而不会像其他任何人。”——借余华老师的吉言,但愿我也能生长成自己的模样。

  2

  想起和麦克尤恩结缘,还有一段比较有趣的往事——那会我刚写小说,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叫《变鬼记》,讲了一个发生在乡村的故事,一个女孩何以从人变成了“鬼”?这是一个有意思的过程,鬼当然不存在,变鬼的过程才是我要表达的重点。过程永远大过目的,尤其是小说,就像写什么是材料性问题,怎么写才是技术性问题。那会我刚起步,注重的是材料,技术对我来说还一块空白——就是说,故事可能是个好故事,但我没讲好,所以有一位编辑在给我退稿时,委婉地建议我去读一读麦克尤恩的《立体几何》。我当时还很纳闷,我一个写小说的,怎么推荐我去读一本数学书呢?

  纳闷归纳闷,编辑的话还是得听,于是便从网上购回收有《立体几何》的小说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我竟一口气就把里面八个小说都读完了。那是八个残酷而忧伤的故事,如同黑晶棱镜的不同镜面,折射出人性在成长过程的不同境况,既深邃如黑洞,又薄如隔纸,似乎一戳即破,伸手就能触摸到湿漉漉、血淋淋的现实状貌——尤其是充满魔幻色彩的《立体几何》,时隔多年,仍弥久难忘。难以想象的是,作者麦克尤恩写出那些精彩的篇章时,竟然只有21岁,还在东安吉利大学读硕士,一边进行学术研究一边写小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薄薄一本小说集子日后会成为世界文学史上的经典之作,甚至可以说是一代甚至几代文学青年心目中的文学“圣经”。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这本小说集对我的影响,尤其是短篇小说写作的影响,简直可以说是“当头一棒”。在此之前,我的写作一直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基本都是凭着感觉在走,逮哪写哪。阅读麦克尤恩之后,我从无意识写作,开始进入有意识的创作,对于题材的选择、文本的控制、意象的运用、主旨的拿捏,等等,开始有了自主意识,如同一觉醒来,醍醐灌顶。

  陈再见 1982年生于广东陆丰。发表作品多篇,著有长篇小说《六歌》《出花园记》《骨盐》,小说集《你不知道路往哪边拐》《青面鱼》等五部;曾获《小说选刊》年度新人奖、广东短篇小说奖、深圳青年文学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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