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燕婷
我家乡有句俗语:大人盼种田,小孩盼过年。播下种子,才有收获,这是大人心中期盼的幸福。孩子不用管这些,只要有吃有玩就是幸福。一年中,只有腊月才能满足孩子的这种期盼。
儿时腊月的幸福,我记忆犹新。那时,田地分到户,我家的生活有了质的飞跃。腊月,天寒地冻,心灵手巧的母亲为家人熬一锅香糯软绵的腊八粥,为我们暖身,为我们祈福。农闲时,母亲一针一线,为我们兄妹准备过新年的鞋子。新鞋漂亮温暖,每针每线都饱含母亲深情的祝福和殷殷期盼。
腊月刚到,母亲会抽时间带我们去供销社选布料做新衣。母亲和售货员阿姨,看着我们的身高计算着买多少布。我们则在边上指指点点、叽叽喳喳选布的颜色。
舅舅是裁缝师傅,当他的木尺或是皮尺从我们身上滑过时,我们眼角眉梢都会开出花来。特别是只有自己有,其他兄妹还没有时,那种甜滋滋心里偷着乐的喜悦写满脸上。当舅舅让我们试穿新衣时,我们就盼着年快点来,恨不得当天就是正月初一。
腊月,每家每户都要准备很多自制的年货。我们兄妹较多,母亲准备的年货比别人家的都要多。有很多东西需要用沙炒,比如:做糖糕的爆米、做酥糖的米和芝麻,还有花生、葵瓜子、红薯片、蚕豆等。
爆米可以干吃,亦可用开水冲来吃。两种吃法各有千秋,干吃香脆,湿吃软糯,但都香喷喷。爆米的原料是糯米,蒸熟晒干,加沙炒至松软酥脆,过滤沙粒。
花生和蚕豆是母亲种的,葵瓜子要买。红薯收上来时,母亲选天气好的日子,把红薯洗干净,煮熟,捣成泥,撒上芝麻,压成圆饼,晒干。晒到半干时,剪成拇指大的菱形小块。很小时,我只能在边上看母亲做,大点后,我当母亲的助手,学着做,但怎样做都没有母亲做得好。
这些做好后,母亲就开始熬制麦芽糖,她将麦子浸泡发芽,再泡糯米,蒸煮。父亲负责压榨麦芽浆液。母亲熬糖,一会儿蹲到灶后生火,一会儿起身用勺子在锅里搅拌几下。熬糖的过程很慢、很慢,需要几个小时。软绵嫩黄的麦芽糖在锅里生成,香甜弥漫了整个灶房。我们兄妹围在边上,不停地舔嘴,面露馋相。母亲用勺子轻轻舀一勺,分给我们。我们立刻喜笑颜开,美滋滋、甜腻腻的感觉顿时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糖熬好后就切糖糕,这是个技术活,得请邻居三爷切,母亲当三爷的助手。三爷切得糖糕大小厚薄软硬适中,酥脆。
炒这些东西,母亲一般等我放寒假了,选下雨天或是下雪天,这样的天气不好到外面干活。母亲站在灶边翻炒锅中的食材,我烧火。我有时会看着土灶里红红的火苗遐想,有时会跑到门口看外面纷飞的雪花或绵绵冬雨,有时会和母亲聊天,聊这些东西怎么种怎么收。
聊着聊着,母亲总会感叹,现在日子好了,要是在以前,哪有这么多这么好的东西。我静静地听,有时也会说一些自己知道的事情。
一开始,我不会烧火,把灶膛塞得严严实实,火着不起来。母亲过来一看,用火钳扒拉几下,火就旺了。
腊月,幸福的事很多,比如看母亲腌制腊肉,挂在墙上晒得冒油的腊肉可谓一道美丽的风景。
如今,我们兄妹都在外面工作,母亲不用备那么多年货,大多到城里买。当年那种普通的温馨幸福的场景,现在却很难实现。于是,我们将那种温馨和幸福长久地留在了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