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仁芳

　　阿珍第一次觉得养兰花很适合阿明的个性，那是弟弟满周岁、姐姐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彼时，阿珍分身乏术，却必须尽心陪伴两个孩子：吃饭陪着，洗手陪着，睡觉陪着，写作业陪着。否则，其中一个一闹，两个喉咙一起沙哑。最恐怖是晚上，两个孩子争抢妈妈，大的要陪读英语，小的要哄着入睡。爸爸呢？哦，阿珍觉得阿明就像鞋柜上的那盆兰花，漂漂亮亮地摆着呗。

　　其实也不止摆着，阿明常“移动”到阳台，侍弄它的“兄弟姐妹”。阿明痴迷的花草不外乎是些过年的年宵花。他会将盆栽从软塌塌的塑料盆里请出来，细心地将板结的青苔刮散，又将烂根剪掉，然后把兰花根放在空气中晾着。在缓缓地等待根部伤口愈合的那些天，也不知阿明从哪里寻到了带泥的青苔，脏兮兮却悠闲地给盆栽们换上疏松透气的土培质。

　　年复一年，这些年宵花还真的花开二度。每逢花色初显，阿明会开心地叫上阿珍去阳台欣赏他的杰作。比如那盆青山玉泉的建兰，新芽亦带绿咀，点儿白花楚楚可怜。那盆企黑爪的墨兰叶带金边，正高贵地散发着兰的清香。还有那株墨兰小香，花芽超多，形态超仙，阿明则将它摆到鞋柜上。

　　阿明采兰于阳台，阿珍则忙碌于灶台。随着孩子们成长，阿明和阿珍对育儿的态度不同，甚至需要磨合。阿珍对孩子们嘘寒问暖，决意为他们遮风挡雨。而阿明总是大大咧咧，每次自个儿往前赶路，孩子屁颠屁颠地跟在后头。有时阿珍想，孩子有啥事，阿明也未必知晓。

　　有一年，弟弟说想学萨克斯，阿珍看着学费不菲，又想着功课迟早繁重，便拒绝了。可过了几天，儿子竟背着一个和他身高差不多的萨克斯包从阿珍眼前经过。阿珍惊讶地盯着阿明，5000元，你就这样给了？阿明爽快地说，想学就让他学吧。

　　从那日起，儿子隔三差五带着两个巨大的背包上学、放学。阿珍不断提醒阿明，书包本来就重，现在又多了个萨克斯包，接送时帮他提一个吧。阿明沉默不答。每每看到儿子一身重物归来，阿珍于心不忍，在门口帮儿子卸下背包的同时，心疼地叨念着：“你爸呢？你爸咋不帮你拿？”“他在停单车，我先上楼。”儿子一脸不屑。

　　阿珍若再抱怨，阿明只会憨憨地笑着，但笑容里似乎有余光，好像在夸儿子。

　　就像阳台的各种兰，阿明是种出经验了，逢人便讲他养兰的小心得。阿明摸透了养兰的技巧，好像也摸透了阿珍和儿子的脾性。阿明对爱人的唠叨不闻不问，随着儿子各种自由奔放，继续挑战妻子的底线，甚至把儿子虐得又黑又脏。每逢儿子累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拎着东西回来，阿明自己则悠哉悠哉。阿明比阿珍舍得让孩子磨练。儿子也确实强壮了一些，甚至爱上了游泳，每天持之以恒地训练，目标坚定地想在首届少年游泳比赛中夺冠。

　　然而，在盼来比赛的前一天，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破皮出血，面积有点儿大。医生帮他消毒后，为防止溃烂，包了纱布，并建议近几天不要碰水，儿子听完后“哇”地一声号啕大哭，对妈妈说这样就不能拿金牌了，他要带着伤口坚持参赛。阿珍拗不过儿子，陪他艰难地走回家，担心粗心大意的爸爸会迁就他，听任他的倔强。回到家后，阿明带着儿子走到阳台，边给兰花浇水边谈心。只听阿明夸道，儿子，你很坚强，不怕疼，是个男子汉。如果明天带着这么大的伤口下水，比赛成绩会受影响，既拿不到冠军，还会增加伤口的感染，休养期会更长。比赛年年有，只要你不放弃目标，坚持训练，明年也一样可以拿冠军。说着，阿明指着眼前的兰花对儿子说，瞧这些兰花，它们原本只是年宵花，一年仅开一次，在花谢之后，它们的根部开始腐烂，非常虚弱，但爸爸帮它们修剪养伤，让它们在蛰伏期好好休息，安心调理。所以，它们恢复健康后照常开花。儿子听着听着，若有所思，最后点头同意。

　　阿明一番话明理而通透，赢得阿珍的欢心。是啊，人生中，磕碰难免，与磨难过招，不仅要有向前的勇气，也要有霸气挺立的理智，犹如年宵花。此时，阿珍觉得阿明的爱，更像兰的本质，冷静、闲雅、刚劲、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