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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米的市井生活

  □ 梁冬霓

  天色渐亮。摩托车、汽车声由远及近,或疾或徐的车轮,在不断密集的滚动声中,将朦胧的夜色轻轻撞开。

  我似乎听到西边的市场逐渐沸腾。磨浆机打破夜的沉静,把生活的热情灌注于料斗。股股浆汁从轰隆声中流出,沾满人间浓情。市场应该灯火通明了。我料想商贩们手脚麻利,有的搬运蔬菜;有的往水盆里倒鱼虾;有的在砧板上提手落刀……

  大地尚在慵懒之际,有一群人已经开始与生活击掌。

  天亮后来到市场,一切已经井然有序。

  葡萄、柿子、山竹、草莓色泽鲜亮,引人垂涎。我的目光一一从这里掠过,向晨风问好。忽而闻到隐约的香,原来包子铺里,蒸笼刚被打开。

  菜包、叉烧包、奶黄包,用温软的身子,勾起我的回忆。幼时,吃几个包子或牛奶豆浆,是件奢侈的事。我常常想象牙齿深陷包中,满嘴浓香的滋味。如今,包点随处可见,花样繁多,豆浆、牛奶更是百姓家中寻常之物,不由感叹:几十年的时空像一部传奇,生活无穷,美好无限!

  往里走去,一股咸腥气味扑鼻而来。不知何时开始,我习惯了这样的味道。虾在跳,蟹在爬,鱼在游,蚬在探头探脑。从那里经过,一不小心就给活蹦乱跳的鱼溅了一袖子的水。人群挤在摊档前,纷纷对比价格,指着这条或那条鱼说:“老板,我要这条鱼!”穿着水鞋和防水围裙的老板,即刻捞起一条,称了斤两之后,利索地挖鱼鳃、刮鱼鳞……他们操刀的动作熟稔而完美,汗珠滴落也无暇顾及,短短时间内,盆里的鱼条条递减。

  我在人群中认真挑拣花甲。花甲们开着口,肥厚的肉身轻轻蠕动,时不时调皮地喷出一股水。我一个个挑,老板从不介意我的慢动作,凑过来用白话说:“放心,我嘅花甲靓到好似乜咁!”广府人喜欢说“靓”:“靓女”“靓仔”“你的文章好靓”“你的头发好靓”。我无法精准地解释“靓”的含义,但我知道肯定代表好的意思。老板也不怕我的慢动作妨碍生意,从他的自信中,我也确信他的花甲确实“靓”!

  猪肉摊前,卖猪肉的少妇精神饱满,衣着光鲜,柳眉红唇。她看见我,就热情地招呼。外面的我一指那块肉,里面的她马上拿起长勾,把肉勾到面前,称重后常会切多一小块肉,凑个价格的整数。我喜欢她精致的外表,也赞叹她买卖的精明,所以从不计较她切多少肉凑整数。青菜档的老板却又不同,称重之后,常常会减去价格的尾数,只收整数的钱。都是整数,虽然都没让顾客吃亏,但一个得利,一个让利,均在这些买卖吆喝中。

  出来路边,莲子、板栗、玉米、荸荠等,剥壳后白如雪、黄如金。铺里的人忙得游刃有余,剥莲子壳、开椰子、去栗子壳,称重、收钱……样样有条不紊。我喜欢看她们剥玉米粒。她们拿起小刀,从玉米顶端一刀下去,力度精准,两排金黄的玉米粒马上如珠玉四溅,落入盘里。旁边两排再一刀下去,又是一串舞蹈的精灵欢快蹦落。不一会儿,整根玉米就剥得赤条条、光溜溜。她们使刀的技术,如艺术表演,我常赞叹高手在民间。

  南边的花鸟店也开门了。百合、桔梗、康乃馨、勿忘我……芬芳摇曳,人们进去,如同找到一个表达心情的切合点。不同情绪,尽在花语中。自己曾经的理想就是“白天卖花,晚上抚琴”,但终究没实现。也许过于追求阳春白雪,灵魂会中空或断层,生活终归要做下里巴人,才会积攒更多的底气与力量。旁边的鸟趣馆,绿色的虎皮鹦鹉耳鬓厮磨,一只鸟用嘴轻轻摩挲另一只鸟的羽毛,另一只鸟半闭着眼,无比享受的样子,堪让孤单之心羡慕。

  东边与北边的早餐店,早已宾客如流。肉粥、云吞、肠粉、小笼包等各种美食,热气氤氲,把一晚未进食的肠胃抚慰得舒舒服服。食者有学生、上班族、大爷、大妈……学生和上班族多是匆匆而去,而街坊邻里边吃边侃,拉开一天美好的序幕。肠粉机里冒出的热气,如淡淡水墨,在每一个早晨泼出浓浓的人间烟火味。

  身处市井,眼里有光。如果恰好目睹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相依相伴走进市场,更堪温暖这泥泞的人间。

  这就是我热爱的方圆五百米,我早已爱上这里的市井生活。有趣、和谐、智慧、希冀。也许懂得了市井,就重获审美的意趣,也方知人生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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