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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天走了

  □ 孙 雄

  有的人走了,如一缕轻烟,烟消云散。有的人走了,思想的光辉却如一束光,仍给黑夜中前行的人们指明方向。唐达天先生,属于后者。先生1955年出生于甘肃民勤县一个叫苏武乡的村子,也许也这就是宿命。先生宛如身怀使命的苏武,身披河西走廊几千年的风尘,沐浴新世纪的阳光,于2004年孤身来到旭日东升中的珠海,躲进小楼,呕心沥血,深耕不息。纵横捭阖二十载,寒来暑往,先后创作出版《沙尘暴》《二把手》《一号人物》《官太太》《双排扣》《插花刀》等50多部官场小说、社会推理小说。

  认识先生是在2009年初一个文学沙龙上。有天晚上,女诗人葵花叫我到新香洲一家咖啡馆,只见一只长方桌旁,八九个帅哥、靓女,众星捧月般地围着一个留着披肩烫发的人。这人满脸沟坎,脸似西北高原起伏的山地,色如陈年高粱酒般褐亮。葵花引我到他跟前,介绍说,这是甘肃来的唐达天先生……哦,唐达天这名字我听过,绝对是位大作家,其小说《残局》《绝路》《后台》在眼下图书市场风头正劲呢!

  这时候,我正愁不知如何联系出版社,冥冥中,就像命运的安排,先生适时出现了。

  先生看了我的书稿后,即刻发给北京一个书商。没两周,那边寄来了出版协议,版税与当时国内官场小说一线作家几乎等高。而且还以这部书打头,编发一个偷商名下的商战系列。本来,二十一世纪首个年代,普通百姓渴望通过官场小说窥探机关中事、体制中人,书商却急于从刚刚红火的官场频道,转到商战频道以求得到头啖汤,便把我的首部小说冠以《偷商之嘴脸》之名,于收到书稿后的3个月内,即2009年5月推向市场。虽然书稿在短时间内顺利出版,在商战市场的湖面上也划起了一道涟漪,但由于“偷商”两字起得生涩,导致小说并没有预期的大卖。

  不过,有了这部书作为敲门砖,很快就有多家书商找上门来。我应书商之约,58天就写出了新作《公务员升职记》,并于同年9月上市。这样,一年内,间隔4个月我就出版了两部长篇小说。如果没有先生把我领进小说书市,也许在通往文坛的路上,我只能是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市,拍拍屁股走人。

  由此,我与先生的交往自然多了起来。那时,我在机关工作,先生在家里闭门码字,平时各顾各的。两三个月间,我会安排一次到先生在北岭的家里,吹吹牛,聊聊天。谈天气,谈美食,啥都谈。但谈得最多的还是先生手头创作的小说。先生先是给我沏了一大杯茶,然后向我了解小说涉及到的相关部门机关规则和运作程序。紧接着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静听我对小说的意见,不时嗯嗯几声表示赞许。到了最后,先生话锋一转,总结性地谈了谈他为啥要这样布局场景,设置如此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推动故事转化进展。这个时候,先生是在给我传经送宝啊。

  这样一聊,一般就是大半天。到了傍晚,我们散步到三两公里之外的夏湾食街,找个小餐馆,点几个小菜,又是一番天高海阔。别看先生长得粗犷,其实先生是个讲礼数的人。他看到我常常以海鲜相待,再次相约时,先生就会有意无意地把我引到小区外的一家清真餐馆,请我吃羊排。我抢着买单,先生说到了这里就是到了他的家乡,理应他请。你看,这就是先生,细心而又周到。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先生原先褐红且沟沟坎坎的脸,早被南国湿润的海风吹熨平顺,脸色也变成了时麾的小麦色。和先生处熟了,说话也就随便起来。我说,老师,你是大作家,不该像那些没料而要充大头的所谓画家、歌星一样留长头发,剪掉吧。先生先是疑惑,接着似有醒悟,抬抬眼反问我,剪掉干嘛?我说,剪掉就更加年轻了。先生开心地笑了,好,为了年轻,剪。先生留了几十年的齐肩发,终于了断了。可见,先生也是个爱美的人。是啊,爱美的人,才有爱美的心,因而才有美的作品。

  爱美的人,本来应有美好的晚景。可天妒英才,7月20日,先生女儿给我电话,说先生在珠海中大五院ICU病房。什么?我怎么也不信,6月14日,我看先生在朋友圈里发了张戴口罩看大海的侧身照片。我还微信问他,照片啥时候拍的,怎么还戴口罩?先生一语带过,说是前段时间拍的。然后高兴地告诉我,写了70万字后来压缩到50万字的长篇小说《地平线》,人民文学出版社决定要出版了。临了,还要我加番茄小说的编辑,介绍我们认识。你看看,这时候,先生灯已尽、人将枯,考虑的不是自己,还是别人。这就是先生的为人!

  而我,太大意了。我问先生人现在在哪,好久没聚了。先生复我,人在南京女儿家。我竟信以为真。

  此前两个多月前的一天,我还到先生家里,谈了几个小时。依然是一样的喝茶抽烟聊天,依然是一样的到了傍晚,两个人走到夏湾食街吃点东西,只是先生头上多了顶帽子。由于先生平时注重穿着,我也就毫不在意。其实,先生早在春节前就发现了小细胞肺癌,并且做了两次化疗,可他一直瞒着大家。

  经过卫校后面巷子时,先生在一张长椅上坐了一小会。餐后,走在回小区的路上,途经国维广场,先生又提议在广场长椅小坐,像一个没事人似的,谈笑风生,一切如故。到了晚上十点时分,先生一反常态,要我陪他再聊会儿天,还举起手指,问我头上的帽子漂亮不?

  先生之所以戴帽,是因为化疗掉了头发。先生之所以要我再聊会天,是心里有好多话想诉说,又怕我担心,同时夹杂着深深不舍。此时,先生的心里是多么纠结,而我因急着呼滴滴快车回家,全然没有体会到先生的意图。痛定思痛,追悔莫及!

  7月27日,珠海大雨。16时45分,先生因感冒以致肺间质病变,加上肺癌并发,走了。看着平静离去的先生,悲痛之余,想起先生在《告亲友书》中说,请原谅我向你们隐瞒了我的病情。之所以如此,是不想把我的不幸告诉你们,影响了你们的心情。我也不想让你们的关心和问候打扰了我的平静,各自相安,也算自在,符合我的性格。

  7月30日。连日阴雨的珠海终于放晴。早10时,送别69岁的先生。挽联云,先生此去山高路远,大作长留百世千秋。灵前有来自各地的作家、读者和普通百姓。

  当晚,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办公室将先生的小说《地平线》列为重点推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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