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自强

　　走在西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经常会发现街面一些门头挂有“×家羊杂碎”“×记羊杂汤”之类的招牌，向路人展示着商家经营的饮食特色。漫步其间，你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羊杂碎的独特香气，那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气息，也是人们最质朴的生活滋味。

　　在岁月的长河中，每个人的饮食习惯和爱好会随着生活的变迁而改变，但对于我来说，不论走到哪里，偏爱一碗羊杂碎，则是一抹不可言说的坚持，也是难以割舍的念想。

　　羊杂碎是西部地区群众日常生活中的一种美食，它不同于精致细腻的南方菜肴，羊杂即羊的内脏，其食材不高贵也不稀缺，而是取之羊只身上最为琐碎的部分，羊头、羊脚、羊肚、羊肝、羊心、羊肠、羊肺等物，经反复清洗，以白净无味为佳，再以大小火烹煮。根据食材切成碎丁、薄片或条状烩制而成，处处显示出一种粗犷、热烈而红红火火的独特口感。

　　在烹饪手法上，羊杂碎则注重火候掌握和调料搭配，多以姜片、蒜瓣、大葱、料酒、大料、花椒、胡椒粉、草果粉、食盐、味精等调制，使得成品既不失食材本身的味道，又能融合各种调料的优势，形成层次分明且极具冲击力的味觉体验。经过一番精心烹饪后，化作碗里浓醇香辣的汤汁，配以白面饼或米饭，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

　　“吃来撒——热热的羊杂碎！”店主吆喝一声，瞬间点燃半条街的烟火。小店的桌面上，常摆放葱绿的香菜，红灼的辣椒油，洁白的食盐，食客们随意，喜欢清香爽口，或辛辣热麻，或口味浓重，均自行调兑，落个开心自在。

　　面对搭配有序的各色羊杂，香而不辣的红油汤汁，点缀其间的香菜葱花，你怎能不动心呢？美味在舌尖上游动，食客们的每一次咀嚼都似乎体现出对美食的贪恋，每一口鲜艳的红汤都能够唤起食客对乡土的牵挂。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因地域不同，羊杂碎的烹饪方式也有不同。将洗好的羊杂放在锅里汆一下，把汤水扔掉，再将羊杂蒸好，重新换水入锅烹煮，这叫“清汤杂碎”。或有一锅烹煮的，不时向锅里续水，常熬不换，其汤汁如油，色酽似酱，这叫“老汤杂碎”。也有将羊杂各部位分切一些，搭配装盘，再加以蒜末、陈醋、精盐、胡椒粉等配料，淋上油泼辣子，这叫“凉拌杂碎”。精彩自在味觉的感受之中。

　　我想起曾与父母一起烹煮羊杂碎的情景。在那个难忘的岁月里，家中的饮食清淡得让人吐出绿水来。老爸从某农场搞来一副羊杂，看到有了吃食，全家人都行动起来。在爸妈的指导下，大家分工明确，点炉子、接水、烧烫、火燎、清洗、起锅……刮净羊头、羊蹄上的毛发和杂质是个技术活，由爸妈承担。用碱水反复清洗羊肚、羊肠则是妹妹们的事。我的任务是洗面肺，先用清水不断冲洗羊肺、控水，再把去除面筋后的白面糊不停地灌入其中，使其均匀地膨胀起来，加工成面肺……大家忙活着也快乐着，当全家人坐下来享受这一锅美食时，感觉那就是一场盛大的节日，生活充满了阳光。

　　烹饪羊杂碎的历史似不可考。传说元朝成吉思汗发兵西征时，出现粮荒，后勤官处于无奈，将抛弃的羊内脏清洗后煮食，感觉其味美，故而流传下这款美食。更有人说随着丝绸之路的繁荣，中外文化的交流促进了各式烹饪技艺的发展，各种调料的贸易往来，让这一锅炖煮了时光与感情的羊杂碎愈发滋味深厚。

　　任何饮食的产生与发展都与人们的社会环境、生活历史分不开的。中国是一个农业社会，能够吃饱肚子是广大先民的一种奢望。活下来是激发人类饮食智慧的最大动力，寻找、发现和开发一切可以果腹之需，以不至于倒毙荒野成为生存的重要追求。生活在西部地区的先民们依托草原的优势大力发展畜牧业，牧羊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薄耕游牧是主要的生产方式，在严酷生存环境的压力下，惊人的创造力可以把一切能食的物品取之殆尽。这样必然产生出食用羊杂的结果，进而调整烹饪方式，增加各种配料，使其不断丰富完善，逐步发展成西部民间不衰的美食。

　　羊杂碎的产生体现出先民们与自然抗争、自我救赎、对美食不懈追求的历史。制作羊杂碎的过程犹如一部缩影，见证了这片广袤地域对食物的敬畏以及烹饪技艺的世代传承。这就是羊杂碎，它粗糙却饱含慰藉与追求，这就是西部饮食文化，它简单而不失坚持与执着。

　　迷人的羊杂碎！无论你身处何方，只要尝上一口热辣滚烫的羊杂碎，心灵仿佛就会得到安慰，那份熟悉的味觉记忆瞬间被唤醒，它是劳作一天后的能量补充，是秋冬寒夜里的温暖怀抱，更是漂泊者心中难忘的企盼。

　　心中藏匿着一抹念想，它不是繁花似锦，也不是烟波浩渺，而是记忆深处的那一碗热气腾腾的、飘着红红油花的羊杂碎！这或许是对故土的依恋，亦或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寄托。因为无论脚步走得多远，那个最初的地方始终牵绊着你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