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隐去,只有风,从竹海之门穿过。
风来自哪里,没有人知道。我只看见,凡是被风吹拂过的地方,翠竹都在集体弯腰。它们是在向风致敬么?
越是挺拔和高洁的竹子,越有谦卑和柔韧的品性。
我站在竹海的东大门眺望,感觉自己也成为了一棵竹。只是我没有竹子长得高,我太矮了,风吹不到我,它只能吹在替我挡风的竹子上。
竹子懂得保护比它弱小的事物。
那天的风吹得实在是猛烈,它抱着竹子的头拼命地摇晃,试图将竹连根拔起。可那些竹子挣扎着,一棵挨着一棵,牢牢抱成团,任凭凶悍的风怎么吹刮,它们都咬住青山不放松。我抬起头,看到风把竹子的骨节越拉越长,似乎都快接近苍穹了,但就是不断裂。竹子知道,它们要用骨节支撑起整个天空;也要用骨节,连接起一条返回大地和故乡的路。
那一刻,我好恨那场风啊。我很想用一根粗粗的绳子,将风捆起来,扔进竹丰湖里喂鱼。或将风揉碎,敷在水面上,给竹丰湖当面膜。让这强悍的风也能体会到别样的美好。
可风不会听我的话,我奈何不了它。它仍在跟竹子撕扯、扭打,从这片竹林刮向那片竹林。有几只不知名的鸟雀惊飞而起,被卷入风的漩涡之中,发出凄厉的长鸣。但它们仍在突围,不停地扇动翅膀——因为它们的巢还筑在竹林深处呢。
我围着天星塘的竹林慢慢地转动,像转经一样。我相信再狂的风也有过去的时候。我用手抚摸竹身,我发觉竹子在瑟瑟发抖。那些竹子可真瘦啊,每一根都像是从我的身体里逃跑的肋骨。
瞬间,我感到不是竹子在发抖,而是我的身体在发抖。那正在与风搏斗的,也不是竹子,而是我自己。
我跟百里竹海一样,遭遇了一场大风的袭击。
然而,谁又没遭遇过风暴呢?倘若风暴来了,你躲是躲不过去的。唯有像这些顽强的竹子一样,勇敢地面对和抗争就是了。
你看,那竹海丛中,不是已经有万千的竹笋冒出了头么?它们比老竹长得更高更壮也更结实。
我正遐想间,大风已被新篁的尖刺给吓跑了。百里竹海又恢复了平静,远远看去,只有一片绿色,环抱着梁平这个“中国寿竹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