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在野,青黄相间,如词、如铃,或在风中摇曳,一树青黛,忽明忽暗。
东晋,有人在橘子成熟时,选三百枚送远方朋友,并附简帖:奉橘三百枚。由于还未到霜降,未能多采摘。写信人是王羲之。
世事真巧合,王献之亦有《送梨帖》:“今送梨三百。晚雪,殊不能佳。”他将三百只梨送与好友,说冬天雪来得迟,天气情况不是很好。
传统农耕时代的丰收季节,不但文人间相互馈赠,普通人之间也很慷慨大方。即便是住在城里的人,也能感受到乡村丰收的讯息。
橘子在北纬16°-37°的阳光地带欢愉生长,霜降之后,口感尤佳。天气变凉,酸度降低,糖度提高,橘皮由青变黄。《奉橘帖》没有王羲之尺牍中常见的“羲之白”之类格式,想来是便函,奉橘三百枚是送给亲友的。“奉橘”二字已损,但可依稀辨识。
梨树南北皆有,主人从树上摘下,望着远处的山和天空,说些家长里短,告诉朋友今年雨雪姗姗来迟。
《奉橘帖》与《送梨帖》,都有普通人的情怀,将自己的水果拿出来与人分享,因了兄弟俩还写得一手好字,就有了好帖从此流传。
1500年前的橘与梨,果核回到泥土,爆芽长成树,花与果,生生轮回。那些宣纸上的字,从此留下。
王義之家的橘树,王献之家的梨树,它们曾经是房前屋后两棵美丽的树。橘与梨,是两位大师拿得出手的礼物,放进竹篮里,再写幅漂亮的字。好物配好字,一个口感甘甜,水分充足;一个珠圆玉润,体态舒朗。
两幅帖绝妙,一个奉橘,一个送梨,奉与送二字凸现,如水退石出。
秋天是收获与馈赠的季节。在中国人的礼尚往来中,普通人给亲友送一件东西,会托人顺路捎去,不会写便条。留帖,是文人之间的雅情。乡邻馈赠,也是把家里最好吃的送给亲友,有分享、思念、问候的成分。
我家乡没有成片橘林,橘树长在庭院一隅,秋天结果,只做观赏。虽奉橘不堪出手,但可送大米、银杏、红薯、鱼与螃蟹。效仿古人,可写纯朴厚道的《送薯帖》,意趣横生的《奉蟹帖》。《奉蟹帖》或会写:奉蟹八只,四公四母,由于西风未起,不够膏腴。《送薯帖》则写:今送红薯一蛇皮袋,无它,为了身体健康,多吃粗粮。
这个世界的拳拳心意,应还有更多的送鱼帖、送豆帖、送瓜帖……这些书帖,写在过往的时空,或在路上即将抵达,将一个季节的耕种与生长,留在纯美的宣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