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被一场大雨砸醒,一场久远的梦还没有来得及做完。一时间有点恍惚,天地间茫茫大雨正在倾城,我站在一场雨的边缘,和世界隔着一扇玻璃窗。仿佛一列突然被切断的孤独列车,行驶在无边无际的夜晚。
虽然生日已经过去了一周,到这一刻才清晰地意识到,我们又一起老了一岁了。时间就如眼前这场必然落下的雨,避无可避。
三十岁的生日时我写:“我不准备老,我只准备死,把时间裁成一件合身的衣裳,穿身上。”
前年的生日时我写:“这场涉及时间的游戏,从来没有人拿到过好牌吧。我们唯一能做的,不过尽量输得好看些。”
去年的生日时我写:“冰块撞击杯缘,眼睛重新闪烁如少年,如果还可以有愿望,希望有人喊我的名字如夏天。”
而今年的生日,实不相瞒,我一直在等的,不过一场如这暴雨般的哭泣。说来荒唐,看书、看电影,甚至听音乐时,看着故事里的人物于未知的空白里对抗无止境的命运,常常忍不住落泪,他们比我们虔诚,也比我们勇敢。可回到现实中,明明各种世俗生活包抄而来,各种生老病死虎视眈眈,可心里的悲伤却像雨躲进云里,阴郁压抑。
一直在等的那场雨却迟迟不来,总是。
忍不住自嘲:一生心猿意马,哭亦半途而废。成年人的世界果然都崩溃得悄无声息,痊愈得小心翼翼。
少年有种种委屈,困惑,刺痛,眼泪往往伴随咆哮和放纵。过了三十岁,我们一天天找到自己和无数细碎落泪的理由,却逐渐丧失了哭泣的能力。
我们真的曾经是非常兴致勃勃的人啊。
果然人生迟早会变成一首后摇啊,无限循环自己。
而此刻,站在空茫茫的人生中段,回忆如一张迷宫的地图,即使有迹可循仍雾霭重重。
石川啄木说,“事物的味道,我尝得太早了”;废名说,“我认得人类的寂寞”。而朴树轻轻地唱着,“此生多勉强,此身越重洋。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列车开过海上,有些梦永远做不完。
但又能怎样呢?时光难留,只有一去不返。如今最好,没有来日方长。
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恨别离,那场可以在烈日下奔跑,大量出汗的青春,那么多轻狂、放纵和不知所措的时光,我一点都不想重来。我宁愿在无常的日常里,见招拆招,兵来将挡,无论如何留一点诗意和幽默,举杯遥敬一路走来的欢乐与苦难。
时间既然给我们的面容添了风霜,我们也可以顺手给悲伤表面撒上甜蜜的糖霜。
长路漫漫,风寒雨欺,就这么走着走着,刚出发时的意气风发早已消散无形,但心里总有一道皎皎月光,穿过这忙忙雨夜,清冷而明亮地洒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