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有一句谚语:早上不先来杯咖啡,简直就没法直面人生。相当直白地说出了我的病症。每天从起床到出门,总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待机状态。一阵好闻的花香,一段好听的音乐,一杯咖啡,赤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想着今天要完成的事情,挑选出门要穿的衣服,一天的自在和安定,便沉到一杯咖啡里。
还有一个更温柔深情的版本。烟嗓子大叔Johnny Cash在被问到关于天堂的定义时,回答:今早,与她,咖啡。六个单词,简洁明了,又摧枯拉朽。后面的故事简直能写一部厚厚的爱情小说,但他只需要六个单词。
其实不仅仅是早晨 ,我的一天很多时候都是由咖啡贯穿的。写稿的时候,手边必然也要有一杯咖啡。它伴随着我度过了无数电脑前的时光,简直就是一个微型加油站。无论是微酸还是淡淡花果香,或者是细腻温柔的牛奶泡沫,都会让人短暂失神,思绪拐一个弯,走入小径分叉的花园。
但这样的时刻,常常必须得是置身于喜欢的咖啡馆。如果一个人在家,打开空白文档时总会发现:是时候清理一下电脑键盘了,地板上的猫毛该处理一下,沐浴液没有了,上淘宝买一个吧,等等,这件衣服看起来也不错……这个时候,站起身来换身行头,奔赴几公里外的咖啡馆,几乎等同于焚香沐浴的虔诚仪式,落座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回了魂。
而当你从写稿的空隙里抬起头来,窗外绿意葱葱,四季光阴皆在于此,瞬间就让人惬意起来。
关于在咖啡馆写作的妙趣,海明威在《流动的盛宴》里描述得很精彩。他写自己在圣米歇尔广场的咖啡馆,当他从创作中抽离片刻,抬起头来:“一个少女走进咖啡馆,独坐在靠窗的桌旁。她很美,脸色鲜润……我看着她,她撩到了我,让我兴奋起来。我希望可以将她写进故事或其他哪里……”
而当作家低下头去继续写作,很快又沉浸于内心的世界:“故事自行恣肆推进,我简直都跟不上。”每次抬头,或削铅笔时,海明威都会注视那个少女,陷入想象与创作的兴奋之中:“我想:我看到你了,美人,你现在属于我了,无论你在等谁,无论我是否还能再见到你。你属于我了,整个巴黎都属于我,而我属于这笔记本和这支铅笔。”
光是他的内心戏,就足够写一本小说了。
即使不写作,或者遇不到妙龄少女,咖啡馆依然是日常中的微光,可以填补一切庸常琐屑的日常。
它有时是一座寂静的庙宇供孤独藏身。在对世人的厌恶与对世人的渴望同样强烈时,想要独处,却需要有伴来独处时。
它有时是法式长窗的静谧空间,白玉兰盛开,钢琴声若有若无。
它有时又是亚热带雨季,两只黑漆漆的瓦罐在火上扑腾腾地煮出“瓦罐咖啡”,黄昏将雨,薄阴天气。
所以常常会回想生命里的那些咖啡馆,它们的光线、温度与气息,有些短暂停留,有些一再路过。它们散落在不同季节不同国家不同城市里,说不同的语言,有不同的天气。
毕竟,人生这冗长一餐,需要咖啡这温柔的调味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