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家年
我读书一不为提升学历,二不为评职称。不带功利之心,也没有计划,全是跟着感觉走,哪本书乐趣多、历史掌故多,就读哪本书。
有的历史掌故书,读了可以轻松自如地进入文人的日常生活状态,管窥文人复杂而神妙的心灵世界。阅读中没有玄之又玄的哲理阐述,没有连篇累牍的场景描写,有的仅是个人文风、个人性情以及个人态度。
例如读文人尺牍,它不像其成名作、代表作(我称之为“大作品”)那样播扬四海,传诸大众,但又是“大作品”的重要附件,是一种诠释、一种补充、一种延伸。要解读“大作品”,有时恰恰需要了解作者尺牍中表露的心路历程和最初构想的雏形。如果说作家是“狡兔”的话,那么小说、散文和诗就是作家的“三窟”。书信则不然,它是作家的公开居所,爱恨情仇、喜怒哀乐,都表现在尺牍的字里行间。
读郑燮的《板桥家书》,方知郑板桥不仅是文风怪诞的大雅之人,且是一位深明尘世疾苦、通晓人情事理的可亲可爱的凡人。《板桥家书》文笔不枝不蔓,风格平实如乡村小道,放眼望去,文字的方塘内,天光云影正悠然徘徊。郑板桥对亲朋好友一片冰心,上天可鉴;满胸的悲悯情怀,弥漫在尺牍的墨香中,至今不散。
读袁宏道的尺牍,可知袁中郎在信笔闲谈中不但有孤高之志,且有豪侠仗义的善举。袁宏道写信很少空谈,不是写景抒情,表达归隐田园的心愿,就是谈文论道,与友人共析奇文,同究佛理。读袁中郎尺牍的感觉,与读他的小品文一样,清爽如溽暑饮冰雪,甘美如深秋啖青梅。
读诗人里尔克给青年诗人的十封信,会折服于他的拳拳之心,他把创作的苦乐随意写来,晓畅明白,真实感人。里尔克的信,不像他的诗那么高深莫测。他如同一位态度和蔼的老师,与学生坐在一起,边抽烟斗边聊天,直谈到学生诗兴勃发,内心冒出灵感的火花。
读知堂老人的书信体散文,可见他小事不厌其小,悠闲依旧;大事不当其大,仍随意处之。周作人把书信当成写散文的一种容器,人家用书信体写小说,而他则用书信体写散文,这一点可能颇受他所推崇的《塞耳彭自然史》的影响;他写书信的态度大多显得亲切随和,像一个阅历丰富的老人,心头饱含沧桑,笔尖满蘸感情,于如豆的灯下漫忆前尘往事。周先生的为文,就像他的为人,充满了矛盾,至死都未能调和好。
历史掌故所记载的历史事件、人物轶事,无不饱含着人生的情趣与才智。当人受到挫折、无助、失意甚至沉沦时,品掌故见智慧,能够让人清醒万分,让人恍然大悟。每例掌故都是一面镜子,让人有了坦然参照的形态,使人精神百倍、温文尔雅,从容在书海行舟,任春风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