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 蕊
一
窗外正下着雨,是连续很多个晴日以后的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不知道这雨在农事上是好呢还是不好,现在的人虽然是读着产生于农业文明的文字长大,但那也是文字里的田园风光,对真正的稼穑却是一窍不通。只是前两日从报上看到,曾经美丽的漓江已不复以前的姿色,照片上,她苍老枯干得甚至有些丑陋。我想这场大部分地区都下的雨,应该对滋润那些久渴的土地是及时的吧。
想起了不久前去黔东南看到的祈雨仪式,那是震动人心的一刻。
黔东南之行像是吃了一场原生态文化的大餐,因为过于丰盛,消化就会有些问题。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行万里路和读万卷书真的是认识世界最完美的方法。如果不进入那片土地,你怎么能够想象那些山水和人文呢?且不说那里现在还真的有人将唐朝女子的发髻高高地矗在头上,作为日常的发式每天精心养护着,就看那工序繁复的丹寨造纸,也让人心生感动。据说,这些造纸术和这里女子的发式一样,也是从唐朝传下来的。丹寨县石桥村是个苗寨,这里的很多人家就以造纸为生,但此处没有造纸厂的那种喧闹,有的只是静静的劳作。造纸的原料是满山遍野到处生长的构树的树皮,辅料也是山上生长的植物炼就的。就地取材,纯粹手工,构树皮经过了16道工序变成了洁白或多彩的皮纸,彩纸上有时就会有当地的花花草草,真的花草压在纸面上,销往遥远的地方,是可以让人生出些遐想的。据《后汉书·蔡伦传》记述,有“用树肤、麻头及敝布、鱼网以为纸”的,这大概就是古老造纸法的现实传承了吧。女子们的唐朝发髻和古老的手工制作,还有可能也是原味的唐时山水,人们大可在此玩一把穿越,千年时光在这里化为无形。
穿越回来时有了疑问,据说苗族是没有文字的,他们用歌,或者用刺绣来讲述自己祖先的故事,歌一代一代传唱,刺绣的工艺、图案也是妈妈传给女儿的财富,没有文字的苗族为什么要造纸呢?安徽出好的宣纸是可以理解的,安徽也是个人文荟萃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有需求就会有生产,而丹寨的造纸术竟然也如此坚守,让我们这些眼界狭隘的人,对遥远的文化有了新的想象空间。
二
据说人是一株会思想的芦苇,而又据说人类一思索,上帝就发笑。我不敢思想或思索,我只是瞎想想,在我们所受到的教育里,或者说我们已然被建立起来的思维里,任何事情或事物,都是有因果联系的,所以以至于当我们知道一个事情的其一时,一定会追问其二其三,子丑寅卯,直至一个水落石出的结果。比如这次的黔东南之行,我找到了很多答案,到了那个地方,我们才会理解少数民族为什么能歌善舞,也只有到了那里才可能了解有些故事或工艺的兴盛和流传对于一个民族的真正意义。
西江千户苗寨是中国最大的苗寨,气势宏大,被称为“苗都”,是苗族第三次迁徙的主要集结地。苗寨依山傍水,吊脚楼层叠无尽于山坡上,在阳光下或者在夜晚的灯火照耀下,她的美丽恐怕要人们亲临一睹芳容才能感受。不说美丽,说苗族,由于战乱,苗族一直在迁徙,历史上,迁徙是他们主要的生存状态。在迁徙途中,财产属于身外之物,不易携带,而一个家族或族群又断不能没有储备,因而,银锭化成了银饰,穿戴在女子的身上,一路环佩叮当,既解了路途寂寞又保住了财产安全,两全其美。银饰对于苗族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一套银饰行头往往可成传家之宝。因此苗族盛产银匠,那些手工精美的银饰,也注释了苗族的文化。刺绣则是绣在衣服上的历史,每一种纹样都述说着一个故事。苗族人就是这样穿着历史、戴着文化迁徙。
而残酷的生存搏杀,却带来了文化的容华。这样的因果不是人们能够预设的。
镇远古城的风华绝色又是另一种因果。这是蚩尤的后裔曾创建古老罗施国的地方,真的悠远而古意。她自秦昭王三十年置县,历来是府、道、专署的核心地,两千多年的岁月风霜,没有使她仪容老去,反倒更加繁华风流。㵲阳河以“S”型的曲线穿城而过,妩媚出一个太极的图案,将一城分成两半,而以一座祝圣桥相联。因为镇远是水陆要道,是“滇楚锁钥,黔东门户”,所以“欲据滇楚,必占镇远”,“欲通云贵,先守镇远”,镇远成了“以军兴商”的边塞商都。两千多年,历经了“秦时明月汉时关”,见证了绵延千里的苗疆长城,也目送着这条“南方丝绸之路”上缅甸的象队一路远去。
战争烽烟和商船商队的往来使中原文化、湘楚文化、吴越文化、域外文化和这里的民族文化交相杂糅,形成了她自己独特的文化。镇远,现在成了一个令人迷醉的地方。
朱蕊 高级编辑;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世界华文文学学会理事、专业委员会副主任;上海作家协会理事、散文报告文学专业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上海诗词学会理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