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小兵
那年刚满十八岁,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出门远行。此前,我去过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县城的周边,次数也屈指可数。我以那段岁月一以贯之的坚韧和刻苦,演绎着寒窗苦读的真正含义。
天渐渐变黑了,火车就要开来,人头开始攒动,我紧张地拖着行李淹没在人群当中,手里攥着那张小小的火车票,生怕一不留神就消失无踪。我像身边的人们一样,焦急地抬头四望,寻找着属于自己的车厢。
匆忙之中,我隔三岔五地用手摸一摸自己的裤裆。在那里,我穿着的内裤里面,隐秘地装着一笔六千元的巨款,那是我大学入学注册的学费和大一头几个月的生活费。
最后一科历史考完后,便是对高考成绩煎熬而充满憧憬的等待。经历了难以想象的隐忍和付出,每个人迫切地期待金榜题名。最终的结果,我出乎意料地被一所位于数千里外的北方军校录取。那个暑假似乎忙乱而忧伤,充满着告别和迷茫。八月中旬,在亲友的祝福声中,我手持鲜红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即将踏上北去的列车。
母亲细心地为我收拾行囊。日常用品、衣物、书籍等被装进了行李箱;吃的和在车上急用的,则用一个简陋的手提袋装着。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六千元现金,母亲始终不放心让我带在身上。临行前的晚上,她取出针线盒,小心翼翼地将这些钱缝在我第二天要穿的内裤上,并再三嘱咐我到了学校后才能拆开。
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我一直兴奋激动的心情稍为平复少许。远处,车站已从拥挤吵闹趋于平静,由窗内望去,送别的身影已不知所踪。
车厢内到处是人,我假装不经意地打量着周边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内心则始终暗暗提防着传说中的“坏人”。过道上不时有人来人往,我一本正经地坐在自己的硬座上,我的手下意识又摸到了裤裆,那里硬硬的,钱还在!心里总算有了踏实的感觉。
这次我是独自一人上路,身边没有亲人陪着。“阿仔,遇到物事,莫要慌张,莫要惊狂!”临行前母亲的叮咛萦绕在耳边。
望着车外,大地在倒退着,树木山丘也倒退着,火车渐渐加快了速度,穿过山洞,越过田野,在这明暗恍惚的车厢内,弥漫着一种未知而神秘的气息。
就这样,生活了十八年的故乡,被我抛在了身后。
十八岁的经历对每个人来说应该都是弥足珍贵的,就像是干旱的土地对雨水滋润的渴望。怀揣着青春的激情以及对未来无限的向往,便义无反顾地闯入独自行走的天空。
犹记得离家之前,家里的那条老黄狗追在我后面不停地叫唤,摇头摆尾地舔着我的鞋子。那时母亲正挥汗如雨地进行着辛苦的劳作,她甚至没能抽出时间送我上车。
天格外蓝,阳光狠狠地照耀着大地,我犹豫地挥了挥手,心怀忐忑地踏上了行程。
火车到了终点站已是黄昏时分,车上的乘客所剩不多,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横跨数千里地,我终于到达了这座热望中的北方城市。此时,经过几十个小时后,那些牢牢地缝在内裤上的六千元现金,由于无数次的摩擦,早已贴合着我的身体,让我浑然不觉任何不适。
我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走下了火车,听到了身后火车启动后逐渐远去的声音,仿佛蕴含着无限的哀愁。走出站厅,我就近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家里的电话,告诉母亲我已安全到达,当然,还有内裤里那六千元也安全无恙。母亲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
车站的出口,我远远地看到了学校接站的提示牌,以及提示牌下站着的接站人员。经过短暂的交流,他们把我领上了汽车,随后载着我驶向学校。在那里,我开启了此后四年波澜壮阔的大学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