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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的解放鞋

  □蓝宝生

  看电视剧《灵与肉》,我常常出神凝望许灵均那双苍老的解放鞋,因为我也穿过那样的解放鞋,那是1984年的事情了。

  34年前的隆冬,天空下着雨。我唯一可以让双脚基本不受冷冻的鞋子,是一双已经不再崭新的解放鞋,好像是1981年购买的,我忘记了。桂西北的山雨下了多久了,我不知道。我打一把长杆子黑伞,黑伞很大,我比较瘦小,我的衣服被淋湿了,我的裤脚好像可以拧出半斤雨水吧。

  我到山城来出差,只身一人。在那个窄小的山城,我买了本《小说月报》,读张贤亮的《灵与肉》,读了维克多·雨果的《悲惨世界》。雨果的书我在大学里囫囵吞枣读过一部分,敢于在世界面前加悲惨二字缀成书名的小说家,全世界应该没有第二个了。主人公冉阿让是一个善良勤劳的人,因为帮他七个饥寒交迫的侄子偷了一块面包,变成了一名坐了十九年牢的苦役犯。十九年中,他试图逃跑四次都未遂,就这样把原本偷面包判的五年白白加到了十九年。这十九年让他失去了他爱的姐姐和她的七个孩子,失去了照顾他们的机会。

  许灵均历尽磨难还可以回城,可以有机会赴美继承遗产。他拒绝了他的父亲,他选择自己脚下的热土寒风,那是他苍老的解放鞋丈量了几十年的故土风物。

  1984年冬天我蹲在山城一座破败瓦房屋檐下精读《灵与肉》,我真的不知道我的解放鞋何时进水了。是鞋子先进水还是脑子先进水,直到现在我都是一头雾水。而那个山城里的我,则因为鞋子进水不断地瑟瑟发抖,唇齿摇晃。

  更加要命的是,我的行李包不见了,里面除了换洗衣服,还有80多元钱。山城的暮色被冬雨淋得湿漉漉的,也是黑乎乎的。我的解放鞋里有水,每走一步里面都要瑟瑟作响,而我,牙齿大颤,涕泗横流。我知道,我被寒邪入侵了。

  在古镇里,我头重脚轻,我瞌睡,我咳嗽,我发烧。我病了。

  1984年的那场感冒,时间长达96天,而我父亲认定是109天,我母亲瞪了我父亲一眼,说整整115天,你不懂的,我父亲只好默认了。

  《灵与肉》里的许灵均、《悲惨世界》里的冉阿让,都已经远走了,不知道他们走的时候,脚上穿的是什么鞋。后来当上市长的冉阿让穿的是锃亮的皮鞋吧,许灵均不用牧马了,他一定不会忘记贺兰山下那双型号比较大的解放鞋。

  寒冬腊月,雨夜迷茫。我遥望西部,遥望张贤亮,遥望一个姓名比较冗长的男人:维克多·雨果。

  低头看看我的脚上,我不知道脚上的解放鞋何时变成了阿迪达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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