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是个作家,尽管如此,她也没有一点作家的正经作风。
她时常扎着一米长马尾,身材好。她很在意自己的长相,却并不在乎在他人面前呈现出一个什么形象,我没见过她为自己添置新衣服,但她总是能从高矮胖瘦的同学那里得到她们的旧衣服,还经常喜滋滋地让我也共享这些旧衣服。她的保养方式十分奇特,譬如在脸上涂满蜂蜜,酸奶,有一次在艾薰的时候,她不知道是恍惚了还是睡着了,烫出后来被人笑话为三座大山的三个疤印。她总是信心满满的用着自己的秘方护理容颜,每天早晨都对着镜子,端详半天后,一遍遍问我,例如脸的大小和人中的长短每天雷同的问题,即使我给出不差的评价,她也会对自己的面容挑刺,挑出后又继续问我。
她常常叫我帮忙,安装架子或者捣鼓烤箱,甚至百度地图查找方位,去年夏天我初次来到北京,在深夜我们各骑一辆小黄车和摩拜寻找我们居住的小庭院,妈妈就让才11岁的我带路,说要确保准确快速抵达目的地,我深感责任重大,只好在那偌大的北京城街头“现学现用”百度地图。包括游学出国事物以及电信等等业务,啥事都由我一手承包,她总是在我研究说明书以及安装过程中,瘫坐在沙发上,笑着嘟囔:“以后啊,这些事都靠你啦,老妈我就是不会做这些手工,这些事务性的事啊,哈哈,也是我最不擅长的,呵呵。”这么任性的老妈,我也是没办法,只好接手了各种“粗活”,充当了“木工”“技师”“交警”“信息员”等等各类角色。
妈妈并不喜欢热闹,她就算闹起来也只是在我和她之间静静地放飞自我,她在北京做过编辑、记者,交情不少,但能称之为朋友的就只有那么几个,她们会分享书籍,交流自己的一些对人对事的情感,总的来说,妈妈的朋友圈并不大,可她很自在。
她很喜欢给我照相,有时会引起我的尴尬,比如在客满的公交车上,她大喊一声:“看镜头”,便引来全体乘客,齐刷刷地朝我看。就算在路边发现一个好看的篮子,里面装着秋天黄红的姑娘果子,她觉得是油画的味道,她让我挎上拍照,尽管现在知道了妈妈拍照的用意,我也控制不了面对镜头那股别扭以及木纳的劲。
爸爸出事之后,原本慵懒到不想工作不想上进也无意名利的妈妈,需要扛起我们家的生活和接踵而来的官司,请律师去对付连见多识广的律师也称之为无赖的被告对手。妈妈只好中断了我的钢琴学习,也中断了我的跆拳道学习……那段时间,妈妈开始了出门坐公交车的生活,她声称全家成员无论是谁哪怕花十元钱都要向她汇报,她出门都会带上面包,我去年到了妈妈学习的鲁迅文学院,遇到妈妈的作家朋友,也听到她们说,妈妈觉得在外面吃饭很贵,她从不请客,几个月也就是请一个同学吃了一顿饺子。妈妈说生活落下的课总会一一给补齐,并不是坏事,她说来的都是唯一正确的事。看着奋力拼搏的妈妈,我也咬牙坚持下来了。
我妈妈,时而像个大朋友,时而是知心姐姐,她会依赖我,但也很独立,就连我写作这条路都是被她带上来的,她坚持我的第一批散文一定要通过向网上找到报刊的投稿邮箱去投稿,她说让“完全不认识的”编辑审稿并采用的方法才纯粹干净,于是在2018年的夏天,我的一批散文分别在各省的报纸杂志投稿邮箱走了一遍。 运气不错,到了秋天,我得到了将近十笔稿费。妈妈告诉我,真实是做人品质中的品质,坦荡、担当、平和是人类天性中的糖果和花朵,不可或缺,弥足珍贵。我老妈就是我独一无二的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