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昏的声音里洗澡花开了。这是我家乡对紫茉莉的俗称,因为它在夏天人们洗澡时分开花。
洗澡花还有很多别的名字,胭脂花(因其胭脂般的颜色),地雷花(因为结出的小圆果子黑黑硬硬的像地雷),晚饭花、烧汤花(因为在傍晚时开花),夜香花(因为夜里开花且有香气)。每回说起“洗澡花”这个名字,我总有点不好意思,它好像过于随便,也实在称不上雅驯,但也不愿用我所知道的其他名字来称呼。
“洗澡花”三个字盛容着我对童年夏天傍晚生活的记忆:黄昏时来去自由的蜻蜓,小孩子打一层厚厚的肥皂洗澡,把澡盆里的水洗得一片白,水倒掉之后,澡盆壁上还挂着白白的一圈皂沫子。在门前摆出家里的小桌子,或两条大板凳,把丝瓜瓠子一类的晚饭端到上面吃。乘凉人的扇子与低语,种种此类。
洗澡花与指甲花,也许是多数生于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小孩子关于花的最初认识,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花,比这两种草花更常出现在我童年的生活里了。
在童年与少年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洗澡花的紫红色是非常漂亮的颜色,加之细长的花管与展开如裙的花瓣,它散发出一种那时我极为爱慕的少女气,在花开的傍晚,使人感到如惆怅的快乐。
到了北京以后,我才知道它还有别的颜色,黄、粉、白,且极易串色。现在住的这个小区里,有一丛红色的洗澡花和一丛黄色的种在一起,靠近红花那边,黄花的花瓣便杂上红丝。
北京的旧胡同里,砖房角落偶尔也有一丛,多是紫色,不知哪一年风或鸟带来的种子,或是住家的人随便撒下长出来的,因为容易长,都蹿得很高,遮住发黑剥落的墙角,在向晚的光里有奇异的荒凉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