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鹞子。它静静地盘旋,长久浮在空中。它好像看到了什么,径直俯冲下来,但还未触及地面又迅疾飞起。我想象它看到一只野兔,因人类的扩张在平原上已近绝迹的野兔,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预言过的野兔:“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鸪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木叶一样。不管发生怎么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
看到一只在田野上空徒劳盘旋的鹞子,我想起田野往昔的繁荣。
二
在一所小学教室的墙壁上,贴着孩子们写自己家庭的作文。一个孩子写道,他的爸爸是工厂干部,妈妈是中学教师,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星期天常常带他去山边玩,他有许多玩具,有自己的小人书库,他感到很幸福。但是,妈妈对他管教很严,命令他放学必须直接回家,回家第一件事是用肥皂洗手。为此,他感到非常不幸。
每一匹新驹都不会喜欢给它套上羁绊的人。
三
黎明,我常常被麻雀的叫声唤醒。日子久了,我发现它们总在日出前二十分钟开始啼叫。冬天日出较晚,它们叫得也晚;夏天日出早,它们叫得也早。麻雀在日出前和日出后的叫声不同,日出前它们发出“鸟、鸟、鸟”的声音,日出后便改成“喳、喳、喳”的声音。我不知它们的叫法和太阳有什么关系。
四
在山冈的小径上,我看到一只蚂蚁在拖蜣螂的尸体。蜣螂可能被人踩过,尸体已经变形,渗出的体液粘着两粒石子,使它更加沉重。蚂蚁紧紧咬住蜣螂,它用力扭动身躯,想把蜣螂拖走。蜣螂微微摇晃,但丝毫没有向前移动。我看了很久,直到我离开时,这个可敬的勇士仍在不懈地努力。没有其他蚁来帮它,它似乎也没有回巢去请援军的想法。
五
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子整整齐齐摆在辽阔的大地上,仿佛一块块耀眼的黄金。麦子是五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的精华。风吹麦田,麦子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庄。到了六月,农民抢在雷雨之前,把麦子搬走。
六
在我窗外阳台的横栏上,落了两只麻雀。那里是一个阳光的海湾,温暖、平静、安全。这是两只老雀,世界知道它们为它哺育了多少雏鸟。两只麻雀蹲在辉煌的阳光里,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它们眯着眼睛,脑袋转来转去,毫无顾忌。它们时而啼叫几声,声音朴实而亲切。它们的体态肥硕,羽毛蓬松,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就像冬天穿着羊皮袄的马车夫。
七
下过雪许多天了,地表的阴面还残留着积雪。大地斑斑点点,仿佛一头在牧场垂首吃草的花斑母牛。
积雪收缩,并非因为气温升高了,而是大地的体温在吸收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