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的虾，几十元一斤，在竹匾里蹦跶，是时令的虾。一淘箩青虾，搁砧板上，活蹦乱跳。雄虾长胡须，雌虾弯腰抱子。一只虾有38只触脚。河虾，起水鲜。清《调鼎集》载“醉虾”做法：选鲜活青虾，洗净，剪须，用白酒和精盐拌匀，加盖焖30分钟，用酱油、醋、姜末、蒜花、香菜末调味，撒上胡椒粉。亦可加乳腐汁炝青虾。

　　想到齐白石的虾。栩栩如生，神韵充盈，晶莹剔透，须、爪、大螯，刚柔并济。齐白石的虾比菜市的虾更像虾，艺术源于生活，也高于生活。

　　尤喜白石老人的《虾图》，虾形态各异，淡墨绘成。16只虾，以画上这么大的块头，快有半斤吧？有谁出得起价，买这半斤腌醉虾？

　　也喜他的《百虾图》，画了102只虾，拍出1.28亿元，是大师画虾作品中卖得最贵的。此画也称《群龙入海》，每只虾都画出了龙的气势，虽然是水墨，虾的身体结构筋络毕现。

　　回到生活中。古人将虾分为几类，李时珍说，“米虾、糠虾，以精粗名也，青虾、白虾，以色名也。梅虾，以梅雨时有也。泥虾、海虾，以出产名也。岭蚁，秋社后，群堕水中化为虾，人以作食。凡虾之大者，蒸曝去壳，谓之虾米，食以姜、醋，馔品所珍。”

　　我感兴趣的是李时珍老先生提到的梅虾，在梅雨季节出产。有段时间，我住的地方靠近河边，梅雨天，撑一把伞，到河埠头上洗东西，河边柳树洗得干净，斑鸠在丛中啼叫，就看到清澈的水流里有这种小虾，它几近透明，在雨中的河水里，一伸一缩地凫游。

　　现在的虾，养殖居多。真正取法天然的，是活水河湖中的虾。

　　多年前，父亲自制捕虾工具到河里捞虾。两根篾交叉，以白纱布作底，做虾罾，在纱白上缀以自制虾食，一一悬水中，用小块泡沫做浮子，每过一段时辰，用钩子吊起虾罾，月色下总有几只大虾在蹦跶，将它们一一收入篓中。

　　生活中，人们其实是精神上享受着齐白石的虾，口腹则爱着菜市上的虾。

　　齐白石的虾，有着艺术的高冷。菜市的虾，洋溢人间烟火。

　　白石老人画虾，63岁，虾的透明质感还没有表现出；66岁，虾的神抓住了，头、胸部前端有了坚硬感，腹部节与节若连若断，中部拱起好像也能蠕动了；68岁，画虾眼用两墨点稍外横，腹部小腿由八只减到六只，长须更有弯曲变化，最难得的是头、胸部分，淡墨加了一笔浓墨，虾的透明躯干呼之欲出。

　　所有的虾，都来自生活。总有一些虾，成为艺术；一些虾，沦为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