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种夏日深夜的风?
世界尚未醒来,微亮,微凉,天透出蓝色玻璃水杯里那种柔软的蓝,窗外的湖面,有微弱的波光粼粼。世界安静而温柔,温柔得让人心里一噔。此时,心思又轻又薄,黛青色的天空,像婴儿嫩滑的皮肤,是一种尚未被纷扰的美好。
站在窗前,抽一支烟。有风吹过,有花开过,有纷乱如发丝的念头飘过。感谢那些在熬过长夜的疲倦里,仍然值得我燃起一根烟的人。
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种夏日深夜的风?
风卷帘动,以特别的音调和节奏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坚持传达某个讯号,叫我醒过来。我感到着迷和接受了某种抚慰,又好像是自己在别的时候忍受着种种嘈杂的补偿。睁开眼,暗夜的光和植物的影子斑驳交错地投映在眼皮上。然后,转身又沉沉睡去。
梦里我在寺庙的壁画前,举着火,寻找一个像你,和一个像我的人。找到了,但我们没有在一起,中间隔着人群、车马,烟雾和山水,还有壁画断裂处的一个拐角。
没关系。有时候,你的心像路书那么清楚。有时候,你的心仿佛迷宫没有尽头。所以我让风吹乱头发,什么都没说。
没关系,这或许已经是我们能拥有的最好的距离,千山万水的近,和近在咫尺的远。
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种夏日深夜的风?
烈火青春,恨不得燃烧自己。和男友在校园或电影院缠绵得难舍难分,直到最后不得不赶宿舍或家里门禁前的最末一班公车,他坚持绕远路也要送我回去。几乎只有我们两人的公车上,车窗开得大大的,吹干了皮肤的黏腻,吹跑了欲望,吹醒了感情,彼此忍不住喃喃在耳边说着真心的誓言,即使岁月悠长无止境也不会改变吧?
不,是有止境的,而且戛然而止。那些誓言也被那大风吹散了,不能怪我们。
少年孤独的手,女孩蕾丝的袖,大片大片虚化的背景和光圈 ,影子在将暮未暮的原野里游走。在那年岁的时候 ,他也总宠爱着摸摸我的头 ,只是在一个十字路口挥了手 ,都再没回头 。
我还独自喝过散场的酒 ,在许多个夜里不眠不休。 只是青春随云走 ,往事入河流。 原来我们说往事不堪回首,只因自己的爱情捉襟见肘。
但夏日深夜的风总会在某个触不及防的夜晚,把你卷入往事,与窗帘一起啪啪作响。
我有过想你的时候。
我怎么会不知道那种夏日深夜的风?
凌晨从另一个城市回来,门把一转嗒一声,到家了。先去厨房煮水喝杯热茶。茶很烫,坐下来慢慢喝,窗外在上演黑夜与清晨的交替,世界被无声地从一双手交到另一双手里。
我盯着茶杯,假装毫不知情。
那些生命里错过的事,尚未发生的事,永远不会发生的事,会在这样的时刻列队上演。它们是陌生城市里明灭的街灯,广阔海域里的无人小岛,深夜呼啸远行的列车。
好了,现在去睡吧。做一场不会被记住的真正的梦。
梦里有人说:起来穿好衣服,我们出发吧。
嗯。一切不过拂晓时分做的一场梦,天光亮起前就要散了。
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