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的散文我从小就读,随笔系列活泼有趣。他的《教师日记》写于抗战之时,全家避居广西乡下,颇有乱离之叹,然苦中作乐,别有意趣。他谈风景、谈民俗、谈学生、谈亲情,春光依旧照耀破碎山河,烽烟未息犹有添丁之喜。丰老先生真一豁达人也。
丰子恺的漫画比文章更动人,深藏一种“拙”劲,寥寥几笔就是优美意境,他画儿童,家里的几个小孩就是模特,《阿宝赤膊》《郎骑竹马来》《儿戏》等等,童趣十足,观之粲然。他说:“这小燕子似的一群儿女,是在人世间与我因缘最深的儿童,他们在我心中占有与神明、星辰、艺术同等的地位。”
他画风景,总有一种禅味,《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原汁原味地用线条重现蒋捷名句,美而忧伤。《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几个茶杯,一帘幽梦,夜色静谧,此时无声胜有声。
丰子恺的每一幅漫画都饱含人间情味,没有崇高绚烂之美,从容不迫,娓娓道来,烟火气息同样富有诗意。民国时代群星璀璨,画坛颇多豪杰,他没有张大千的纵横古今,也没有徐悲鸿的中西合璧,题材多是乡音童趣,平常风景,笔触平淡,就像一个老朋友,与你坐在一起把酒话桑麻。
丰子恺是活跃的,他从不压抑天性,从细节处挖掘美与善。他喜欢孩子们澄澈的心,喜欢朋友赤诚相待。人生不过是一起看看风景,聊聊家常,没有净土,不如静心。没有如愿,不如随心。哪怕经历战乱离丧,春天还是会准时到来,在每一处杨柳的叶上,在蓝天里风筝的翅膀上,在孩子们欢快的笑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