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荤油的故事

  □孙守云

  在我们这儿,荤油说的就是猪油,也叫大油。别的,牛油就叫牛油,羊油就叫羊油,只有猪油才叫“荤油”。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时候,不是哪家都能吃上荤油。

  有一年,婆婆家养了一头猪,长到了二百五六十斤。孩子们想杀,婆婆公公想杀,全家人都想杀。

  猪杀了,开始焅油了,是肥的都焅了。直径一米多的十二印的铁锅,连肉带油焅了一大锅,之后猪油装了好大一坛子。这可是个宝儿了,放到下屋不行,怕丢;放到外屋也不行,也怕丢。婆婆家是三间草房东西屋,我们住在西屋。婆婆的东屋是南北炕,她让公公把荤油坛子放到北炕、她自己的脚边儿。我做菜时,需要上炕盛油,太费劲了。婆婆总不放心,怕我多放油,常常在油上面做个记号——是搭成十字形的两根小细棍儿,浅浅地按进荤油里。

  也难怪婆婆这样,一大家子十多张嘴日子艰难,把荤油当宝贝是正常的。

  猪油很金贵,不是谁家都有的。好朋友生小孩儿,孩子没有奶吃。医生说吃点儿荤油,孩子就有奶吃了。她丈夫买了好几家都没买到。我听说了,给她盛了两碗荤油,他俩特别高兴,对我千恩万谢。不过就是一两碗猪油,现在就是一坛子,也没人要了。

  过去,婆婆焅油,都是晚上。孩子们一直在等吃油梭子(油滋啦),油焅好得过十点。过去是土锅台,上面是十二印的大锅。还没等油焅好,锅台早就围了一大圈儿。焅好了,婆婆说,我给你们分一分,一个人分一小碗儿。有的吃完还要,不给就抢别人的,就打架,把婆婆都气哭了。

  “肥肉满桌子,不如一口油梭子。”油梭子,也是我的孩子们最爱吃的,空口儿吃、烙油梭子饼、包油梭子酸菜馅儿水饺、油梭子炒饭……四个儿女特别孝顺,都常常回来看我们。他们一来,我就给他们焅油,吃油梭子。没吃完的油梭子都拿走了,只剩下一盆荤油。过去的宝贝,现在成了一个愁儿,谁都不要。有一次我干脆把荤油埋在花池子里,后来那儿的花比别处开的都好。

  早些年,里面加荤油的糕点都特别贵,当时也觉得特别好吃,却很少去买,更多只是饱饱眼福。这些,现在不少都变成了不大健康的食品,买得起了,却不敢吃、不想吃了。

  这一回过完年,孩子走后,又剩下一坛荤油,到这会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如果婆婆还活着,是不是还会把荤油当过日子的宝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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