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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里画外皆性情

——读潘军先生《泊心堂墨意》之人物画有感
负暄图(国画) 潘军 画

  □ 胡 静

  这般时光。

  天寒地冻的冬夜,早早上了床,偎在被窝里,在一笼橘色灯光下,读画。

  对着画上的一个个人物,凝望,审视,端详,被深深吸引,内心渐渐起了莫名的震颤,生发出欲与人说的冲动。

  先说这幅《负暄图》吧。图中秃顶老汉,汲着拖鞋,敞着圆鼓鼓的肚皮,仰面躺在瓜棚下的竹榻上,跷着二郎腿,阖眼打瞌睡。衣被滑落身下,无声无息;几只葫芦从枝上垂下,纹丝不动,如同老汉酣睡的慵懒模样。一种声音沙沙响起,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脚轻轻触及地面。那会是什么声音呢?猜不透。只知道,消暑,如此惬意从容,仿佛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而将来,亦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一切已无可置疑的放下,像老汉身下那可有可无的衣被。

  我想,我自己,也没什么事去烦恼了,在这个冬日的夜晚。总会过去的,尽管在当时,怎样不堪重负。过去之后,我将以无知无畏迎接每一个灰白黎明,我将心安理得地送走每一个薄暮。

  《汨罗遗恨》。苍茫河畔,芦苇在劲风中对抗,立在水边的屈子,形容枯槁。衣袂,被风吹得鼓胀;一头散发,纷披怒飞;一双绝望的眼,令人卒不忍看。远处,一只孤雁,引项奋翅而去。它们不发出任何声息,寂静。穿过脑际的,只是“呼呼”的风声,仿佛一枚方向不明的箭,瞬间将我击中,疼痛。

  苏东坡,拄着破竹杖,腆着肚子走着。对,东坡是有肚子的,他的红颜知己王朝云曾说他,一肚子的不合时宜。他就这样腆着不合时宜的肚子走着,一直走,没有停顿,没有抵达。脚底几片落叶,浸染着深秋的萧瑟。花尽叶落,雪片飞扬,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双微阖的眼。人生,再糟糕的境地,他也不去看,只一颗心,如同腰间那根随性飘逸的红带,无论如何颠沛流离,也能随遇而安,乐观豁达——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

  《广陵散》。嵇康着一袭血红的衣,干瘦的手,指节遒劲,拨弦而起,而头却是扭向后方的。是不愿、不屑看这浑浊的世界,还是与这世界诀别?“世间再无《广陵散》!”只有这样决然如同弦断,才对得起诱惑我曾一遍遍聆听的乐曲。整个画面,哀怨凄清中有一种逼迫感,有矛戈相向的杀伐气,也有暗如远山的浓雾感,让人憋着一腔愤懑坐起,却又不得不叹着气重新躺下。

  张岱,八大山人,徐渭,郑板桥,无不清冷孤傲。《他日相呼》却是个例外:须发皆白的白石老人躬身垂首,面容生动地瞧着脚旁几只毛茸茸的雏鸡,其中两只,正争食一条小虫,那生趣盎然又憨态可掬的模样,让你跟白石老人一样爱饱了,恨不能将它们捧在掌心。一颗心,也变得毛茸茸,温润柔软了。

  梁漱溟,倔强地撅着嘴,唇上的一撮黑胡子也倔强地翘着,一双眼睛从镜框下倔强地瞟着。这个倔老头,不逢迎也罢,还挺“耿”,总爱唱反调,总让人不痛快。他曾说:“我一生的是非曲直,当由后人评说。平生力行的,就是独立思考,表里如一。”这位“中国最后的大儒”活到95岁,方落下人生大幕。这是命运给予他的格外恩宠,亦是他“世间法者,生灭法也;生灭不已,不由自主”的出世心态吧。

  辜鸿铭,扣顶瓜皮帽,笼着手袖,眼睛似乎长在头顶,翻着白眼冷窥人世,似乎在说:“中国人最美妙的特质是:作为一个有悠久历史的民族,它既有成年人的智慧,又能够过着孩子般的生活——一种心灵的生活。真正的中国人,有着成人之思和童子之心。”这话,真叫一个绝!

  一介狷狂刘文典,双手抱在胸前,头发根根竖起,恰如一只不好惹的刺猬。看一眼,就想起他在省立安徽大学主持工作时的那场著名骂战。还有他在北大讲台上,两眼朝上一翻:“庄子,我是讲不了的。”顿了顿,又说:“我讲不了,还有谁讲得了!”

  鲁迅,沈从文,胡适之……那些过往的大师们,无不惟妙惟肖,跃然于纸上。

  这些人物画,躯体衣着多是写意,简单晕个轮廓,用笔用墨都极节俭。而关键处,寥寥几笔,无比精准地勾出最能传神的人物表情。这样的人物画,有骨有相,有神有韵,有千般万般……

  想来,这不仅源于画家犀利的眼,更多的是对画中人的懂得,体恤,爱惜,还有一脉天真的心。而这,形成了画作独特的魅力。

  画,是从潘军先生的“泊心堂墨意”画展上翻拍的。开幕式上,潘军说:请的都是他的朋友和同学。石楠先生说:潘军画的是他自己,他的思想,他的情感。潘军快步上前,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

  画里画外,皆是真性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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