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学派历史学者宫崎市定(1901-1995年)长期致力东洋史研究和中国史普及。他在1946年写了一部《科举》,因战时写得较仓促。1963年,宫崎市定重新创作《科举》,他说,要尽可能客观地介绍给社会,“希望努力描绘出科举制度及其实态”。
《科举》是作者学术生涯的一部小册子而已,但视野博通,文笔晓畅,逻辑明快,作为面向日本读者的通识读物,作品字数不多,14.2万字。
中国科举制度肇始于隋文帝开皇七年(587年),形成于唐,经宋、元、明,延续到清末,存在了1300余年,以之为历代取士之正途。宫崎市定选取形式上最为完备的清朝末年作为大致基准来展开论述,这是科举制度经历鼎盛之后走下坡路趋向没落的时期,暴露的问题非常多。比如,各种匪夷所思的科场舞弊行径,生员的道德品行,考官的无能昏庸,等等,都有生动的描述。宫崎市定指出,即使将科举制度当作问题来对待,也必须深入地具体地分析,要从这种制度长期延续的中国社会以及文化基础出发。
科举的本质是人才选拔制度。科举以公开考试、平等竞争、择优录取的特色,使得孔子所倡导的“学而优则仕”的尚贤理想变成现实,在1300余年间培养了大批官吏,其中不乏杰出的文人,在推动偏远地区或田舍郎的文化进步方面更是功不可没。然而,科举制下的读书习气,是因为读书做官才形成的,固然使士人勤学,也使士人鄙俗。“赚得英雄尽白头”的策略,让皇帝愈益直接地控制士人,巩固了皇权。严苛的考试扼杀了独特的人格,真能过天堑登高台的少之又少,更多的是虚掷了时光,活成范进这类迂朽的庸材。借由科举形成的门荫与结党营私、集团斗争,也使得科举沦为官僚政治的附庸,仍然是等级化的、特权化的。宫崎市定尤其强调抑武崇文对中国国力的削弱,以至于后来无法抵挡外来侵略。
中国比欧洲更早抛弃了贵族制,科举制传播海外,为朝鲜、日本等国挪用,亦引西人歆羡学习。宫崎市定也提及康熙帝发布的《圣谕广训》在德川时代传到日本,被原封不动地传诵,明治时代颁布的《教育敕语》就受到了《圣谕广训》的启发。日本的教育与文化,吸收中国的经验非常多。宫崎市定写这本书的目的,讲的是中国历史,其实也在提醒同样身为“考试炼狱”的日本,在教育上应当避免的犯错、应当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