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朋友圈很多，不论什么圈子，都不乏高谈阔论者。文学圈子里尤其不缺动辄炫耀文采的人。某地一文学圈里文友聚会，酒酣耳热后就有喜欢卖弄的滔滔不绝，偶然提及“忙日苦多闲日少，新愁常续旧愁生”一句，言之是杜甫的诗句，有人悄声更正乃陆游所写。对方仍然坚持认为是杜甫诗。当大家一致肯定是陆游写的之后，此公才露出尴尬之色。

　　在大家眼里，此公在圈子里玩诗词名气不小，常令人高山仰止，没想到他也有露怯的时候。忽然就想起那个“且待小僧伸伸脚”的掌故。

　　在明朝张岱《夜航船》自序里有这么一个段子，读来令人捧腹。在夜行的船上，作者听到一个读书人和一个和尚聊天。读书人高谈阔论，显得很有学问，和尚便有些敬畏，蜷着脚昏昏欲睡。不久和尚感觉读书人的言谈里有破绽，便问读书人，“澹台灭明（孔子弟子）是几个人？”读书人答：“当然是两个人。”和尚又问：“尧舜是几个人？”读书人答：“当然是一个人。”和尚就笑道，“且待小僧伸伸脚。”

　　学问总是让人们产生敬畏的东西，在高谈阔论者面前，世人往往有一种震慑感，可一旦“听其语有破绽”，便有了“且待小僧伸伸脚”的放松。在《夜航船》自序里张岱最后写道：我所记载的，都是眼前非常肤浅的事情，姑且把它们记下，但愿我写的这些不要让僧人伸伸脚啊。张岱把这个段子写在自序里，显然是有意而为，目的是提醒自己当自警自戒。最近读贾平凹散文《孤独地走向未来》，读到“圣贤庸行，大人小心”这句，我以为，张岱就是这样，越是学问高深的圣贤之人，其行为举止越是小心谨慎。

　　相比之下，那些动辄便夸夸其谈，不懂装懂，摆出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架势，难免会因露怯而贻笑大方，让倾听者有“伸伸脚”的可能。与其高谈阔论，不如藏拙藏丑。“且待小僧伸伸脚”，这实在不仅仅是给读书人的警示。为人低调，踏踏实实，也不仅仅是读书写文章这一件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