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冻嘞……”伏天午后,酷暑炙人,这样的吆喝最销魂。每次听到,记忆的味蕾就泛起带薄荷味的清凉,周身毛孔舒张。
在乡间,木莲无处不在。它喜攀援,高墙、陡坡、悬崖、树,没有不爬的。拇指肚大小、卵圆形叶子,像人缜密的心思,给依附物穿上件绿色外衣。木莲慢性子,在哪都闲庭信步,以气根走路,吸附于树,从湿润的树皮上汲取水分和营养。树以木莲遮荫保湿护身,相得益彰。
木莲四季常绿,叶片密匝,若爬在一堵光秃绝壁或残垣上,简直讨人喜。北宋史官刘羲叟家后花园,有块硕大“丑石”,有碍风景,让主人头疼。诗人梅尧臣给主人出主意,让他种诗人安徽老家一种叫“木莲”的藤本,刘史官欣然接受。一年后,木莲如青衣一般将“丑石”装点得绿意葱茏,风韵独具。梅尧臣为此赋诗:“窍引木莲根,木莲依以植……事固无丑好,丑好贵不惑。”
老家对门有幢老宅子,石墙和屋顶都被绿色小叶藤层层堆叠、覆盖,像浑圆绿色大馒头。花开时节,白而碎繁的小花又为绿馒头披上白纱,清新自然。绿馒头也结果,暑伏天,一个个状如馒头亦如莲蓬的绿色果实挂在浓密枝叶间,不留意谁也瞅不出来。大人们称之为木莲,老宅子被孩子们叫作木莲藤屋。
木莲,木兰科,乔木,高可二三十米。木莲还另有其名——薜荔,桑科榕属常绿攀援性灌木藤本,果实、浆汁有奇香。相传齐国相管仲,曾选五种气味奇异的高洁香草,号称“五臭”,薜荔居于首位。因薜荔的率性习性,“薜荔衣”自古被视作山野隐逸生活之象征。屈原《九歌·山鬼》云:“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将薜荔当作貌美山鬼的绮丽外衣。白居易“谩献长杨赋,虚抛薜荔衣”;刘商“挂却衣冠披薜荔,世人应是笑狂愚”;孟效“身披薜荔衣,山陟莓苔梯”;张炎“吟箧空随,征衣休换,薜荔犹堪补”等,都是例证。清代陈眉公在《小窗幽记》里更是直言:“ 山中有三乐。薜荔可衣,不羡绣裳。蕨薇可食,不贪粱肉。箕踞散发,可以逍遥……”为这种人生定位作了清晰标注。
可见薜荔自古名实两讫,堂堂正正,只因生生被自己貌似莲蓬的果实误导,以致“木莲”浑名迄今犹盛流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