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野姜花上市很晚,蝉一开始叫,就每天焦急地跑菜市场小花店,直到某一天,人还没到,一阵风吹过来,逼人的花香直入肺腑,立刻会心一笑,像某种接头暗号。
没有野姜花的夏天就不算开始。它美丽而不刻板,柔软而不娇媚,热情而不露骨,青郁欲滴的叶子大大咧咧地伸张,没有一丝一毫的细致与做作。对于我来说,每一年的夏天都是从野姜花泼辣浓郁的香味中正式拉开序幕的。
野姜花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杜若”。杜若杜若,喊起来有泉水叮咚的韵律感,好感顿生。
我所知道的这个名字的最早出处,是屈原在《九歌》里写的:“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君思我兮然疑作。”
这里的杜若是一痴情女山鬼的香草,她在那终云雾缭绕的群山中等待她的爱人,可是最终没有等到。
屈原让这花与这女鬼的爱情一样,热烈地开放在山间枝头却只能短暂停留在夏季,美丽而柔弱,舒展而忧伤,热情而矜持。从此奠定了野姜花的命运:热情至死,却只开一夕。
曹雪芹也书:“蘅芜满净苑,萝薜助芬芳。软衬三春草,柔拖一缕香。轻烟迷曲径,冷翠滴回廊。谁谓池塘曲,谢家幽梦长。”这蘅芜,指的也是野姜花。
这个暴雨初歇午后,纱窗树影离离,雨痕斑斑,台阶上仍有新绿。夏天已经层层叠叠,露出了它最新鲜饱满的样子。属于夏天的野姜花还没有占领每个街头巷尾,但那浓烈至凛冽的香味已入侵了整个房间。
光是闻花香显然是满足不了我的,我开始盘算怎么把它吃进嘴里。有次到朋友家做客,发现他煮饭时竟然丢了几瓣野姜花到电饭锅里,结果煮出来的饭很香,滋味绝佳,让我学到一招。另外根茎洗净切片腌渍,清脆爽口。而除了炒蛋,个人还偏好姜花蒸蛋,香气不减但胜在更清淡。
台湾有一道名菜,野姜花狮子头,这也算是野姜花界最出名的菜肴了。当然还有更加平民的野姜花粽子。野姜花的香气,让肉类的菜肴格外清爽不油腻,吃起来齿颊留香。光是想想就让口水飞流直下三千尺。
离心脏最近的部位是什么?反正对我来说,答案是胃。我才不管什么生物学什么科学理论,反正作为一名吃货,先入了胃才能入得了我的心。
植物和人一样都有自己的命数。于杜若而言,不争长久,只开一夕,倾其所有绽放过,便已足矣。
这听起来多么夏天,又多么爱情。
嗯,今天必须把它吃进胃里,然后两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