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前秋天的一个早晨,鲁迅家里添了一个新生命。因孩子出生在上海,于是取名“海婴”。
海婴降生时够折腾的,让其母亲经历了长久的剧烈阵痛。这期间,胎儿心音非常微弱,医生觉得情况危急,曾征询鲁迅意见,留小孩还是留大人?鲁迅答留大人。所幸母子平安。鲁迅带着欣慰的口吻说:“是男的,怪不得这样可恶!”
孩子虽小,想法却不少。有一次海婴问:“爸爸可以吃吗? ”鲁迅认真答:“吃也可以吃,不过还是不吃吧。”等到明白一些事理后,海婴就常常发表高论,比如说:等他做爸爸的时候是不会打儿子的,就算儿子坏得很,也会好好教他,买点东西给他吃。
男孩子特别缠人、顽皮,不知疲倦,大暑天在外面奔跑,终日流汗仍停不下来。鲁迅需要静下来看书写文章,可孩子成天吵吵闹闹,难得片刻安静。当然,孩子更喜欢和小伙伴一起玩,可是他没有什么朋友,有个小堂姐到家里来住了几天,便成天被他粘着。
孩子的玩具几乎没有一件完好的,他喜欢把它们拆开看个究竟。在家里他每天总要闯祸,好管闲事,喜欢模仿士兵打仗,让鲁迅常感到“有暴动之虑”;但如果放他出去撒野,就会祸及邻居,在三家邻居告状后,不得已又将他关家里,实施戒严。鲁迅向朋友诉苦说现在就巴望着儿子一下子长到20岁,或许会找个爱人一起跑掉,那样就省心了。
孩子虽小,却吃软不吃硬,有时会采用不吃饭之类的消极抵抗。骂是不大有用的,不过鲁迅也不怎么去打骂他,实在忍无可忍,便用报纸卷成筒作为惩戒工具,声音虽响,打在身上却不会疼。后来,父母下决心送孩子上幼儿园,让老师来管束他。海婴并不好学,但聪明,在幼儿园里已认得大约200个字,很自负地对父亲说:“你如果字写不出来了,只要问我就是。”
到放假,全家又发愁。鲁迅跟朋友半开玩笑说:“过了一年,孩子大了一岁,但我也大了一岁,这么下去,恐怕我就要打不过他,革命也就要临头了。这真是叫作怎么好。”在鲁迅给朋友的书信中,只要提到海婴,“吵闹”“淘气”“捣乱”等词十分常见。
孩子虽小,有时也会蒙冤受屈。当海婴犯了错,鲁迅总是尽量耐住性子,好好跟他讲道理。鲁迅认为,对待小孩子的问题,如果不加判断,一味从严,也会让孩子受冤屈。有一次家里留客人吃饭,桌上有一碗从附近菜馆买来的鱼丸,海婴吃了一口,嚷着说不新鲜,可是别人吃到嘴里的并未变味。鲁迅把海婴碟子里的鱼丸拿过来一尝,果然是坏了的,于是对大家说:“他说不新鲜,一定也有他的道理,不加以查看就抹杀是不对的。”
最近看电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发现除了没有那些神通和魔力外,原来好多年前鲁迅家的孩子跟哪吒很像。再往深处想,其实我们自己小时候何尝不是一个调皮捣蛋不听话的“魔童”?如今为人父母,面对成天操碎心的孩子,是否厌烦多于怜爱?是否一味加以压制?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有人嘲笑鲁迅对孩子过于宽容甚至溺爱,鲁迅应答的态度鲜明。其实,孩子的所谓魔性大多是天性,不足为怪。关键在于如何引导,特别是当孩子需要关心和呵护的时候,父母该如何担当。李靖为了哪吒的成长扛起了各种压力,甚至不惜陪上自己的性命。鲁迅更在《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一文中明确表示,为了下一代,我们要“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善待“魔童”,就是善待我们自己。